孺子牛
嘉兒不知道打哪淘來的那件寶貝衣服,神神秘秘地從袋子里拿出來給蘇宛看。是一件樣式復古的旗袍,料子是寶藍色的綢緞,從領口至腋下是一排蝴蝶狀的扣袢,胸前繡著幾朵艷麗的牡丹花,做工的精細實在令人嘆服。但襯里有些發(fā)黃了,隱約有種腐朽的氣息,一看就是在箱子底壓了多年的東西。
“你從哪兒弄來這種別人穿的二手衣服?別說是從墓地里扒出來的……”蘇宛驚恐又厭惡地躲遠了一些。
“你真不識貨,這可是古董啊,我花了一千多塊錢買的呢!你看這針腳,這繡工,這圖案,真是太漂亮了!”嘉兒用手撫摩著旗袍前胸繡的牡丹花,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蘇宛實在搞不懂像嘉兒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為什么偏偏喜歡這些希奇古怪的東西,前幾天弄回來一個新發(fā)卡戴在頭上,說是用鯊魚的骨頭做成的,今天又弄回這么件舊衣服。蘇宛看著嘉兒捧著那件衣服欣喜地鉆進自己房間,心里竟隱隱生出一種不詳?shù)念A感。
嘉兒是蘇宛兒時的好朋友,前不久只身來到荊市找工作,蘇宛念她人生地不熟,連個落腳的地兒也沒有,反正自己和男友租住的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索性讓嘉兒住到自己這兒來。
就在嘉兒買了那件二手旗袍的晚上,蘇宛的男朋友安博從外地回來了。他是一家旅行社的導游,蘇宛和他已經(jīng)戀愛三年了,只是因為沒有房子,所以才一直沒有結婚。安博這次回來,神情很疲憊,好像瘦了一些,臉色也有些暗淡。蘇宛趕緊為他接好洗澡水,又忙著準備晚飯。當她正殷勤地伺候安博吃飯時,“嘎吱”一聲,嘉兒的房門開了,嘉兒出現(xiàn)在門口。她的臉上化著很濃的妝,身上就穿著那件剛買來的舊旗袍。蘇宛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件衣服穿在嘉兒身上實在是很般配,明艷的寶石藍緞面在燈光下泛著光,那古式的斜襟和她那涂成銀色珠光的長指甲,還有頭上那盤得油光水滑的發(fā)髻……像極了陳逸飛筆下的潯陽歌女,渾身散發(fā)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光芒,似乎能把人的魂勾走。安博嘴里含著一口飯停止了咀嚼,默不出聲地盯著嘉兒,表情怪怪的。
嘉兒輕移蓮步走了過來,招呼安博:“大導游游山玩水回來了?”“哦”,安博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又低頭吃飯。嘉兒展示完自己的“新裝”后,抱著小狗花花回自己的房間彈起了古箏,從虛掩的門縫里可以看到她長長如鬼魅般的指甲在琴弦上來回撥動著。安博卻顯得心神不定,吃完飯就一聲不吭地回屋了,更沒有往日與蘇宛小別勝新婚的那股親熱勁兒,蒙上大被一個人睡覺了。
蘇宛發(fā)覺,自從嘉兒把那件舊旗袍帶回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開始不對勁了。嘉兒開始經(jīng)常神神秘秘地外出,有時夜不歸宿,就連舉止也越來越怪誕。她把那件旗袍當成了自己的家居服,滿屋子走動,還穿那件衣服去拍了很多藝術照,大大小小的掛在墻上。而變化最大的還是安博,他每天都回來很晚,而且還開始酗酒。以前他一直是一個樂觀向上的小伙子,可現(xiàn)在他好像被什么東西壓迫著一樣,思緒煩亂,舉止異常,有時甚至徹夜不歸,對蘇宛也冷淡得像換了一個人。這座房子里經(jīng)常是蘇宛一個人獨自留守。女孩子一旦受到男友的冷落,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男友是否變了心。一天,蘇宛實在忍不住跟嘉兒訴說了自己心中的的疑慮。
“是你的猜疑心在作怪吧?”嘉兒吃了一驚,但隨即又笑了,“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倒是可以當一回私家偵探,幫你調(diào)查調(diào)查。”嘉兒很仗義地說。
此后的幾天,每當安博又托詞說有事要出去,嘉兒也打扮得花蝴蝶一般,尾隨著下了樓,蘇宛則在家心神不定地等著電話。
“喂,蘇宛,我現(xiàn)在在凱倫酒吧外面,安博正跟幾個男人在里面喝酒談話呢。”嘉兒打來了電話。
“沒和女人在一起嗎?“蘇宛急急地問。
“沒有,半個都沒有,看樣子他們一時半會兒的結束不了,我也要跟朋友出去玩,你在家安心睡覺吧。”
嘉兒跟蹤調(diào)查了安博幾次,但都沒什么特殊情況,安博不是整天奔忙就是跟朋友在一起喝酒談話,還去過一次醫(yī)院,不知道是去看望誰。蘇宛心中的疑慮雖然打消了一些,但跟安博的關系依然沒有什么改善。正巧公司有一個出差的名額,蘇宛想出去散散心也好,就自告奮勇去了。
蘇宛出差了半個月回來,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嘉兒和安博都不在。蘇宛放下行李進了房間,見被子凌亂地堆在床上,當蘇宛拿起枕頭準備收拾床鋪時,一根黑色的長頭發(fā)赫然躺在白色的床單上。之前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全部被證實了——安博變心了,而且還把女人帶回了家里!蘇宛被眼前這個無情的事實打擊得幾乎暈過去,她似乎感覺到房間彌漫著一股妖嬈的氣息,讓她喘不過氣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蘇宛的理智漸漸恢復了一些,她的目光被床下的一個東西吸引住了,她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把那個東西輕輕撿了起來……
幾天后的一個早上,蘇宛被一聲尖叫從夢中驚醒。當她跑出門的時候,安博也剛好從衛(wèi)生間里沖了出來,他們倆剛奇怪地對視了一眼,就看見嘉兒凄厲地慘叫著,從她的房間里沖了出來。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厲鬼,頭全禿了,只剩下一些參差不齊的碎茬,有的地方還露出了白生生的頭皮。她手里捧著自己那一頭一直引以為傲的濃密長發(fā),黑黑的一大縷,一直拖到地上。
“我的頭發(fā)……我的頭發(fā)……”嘉兒的嘴唇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安博也呆了:“怎么會這樣?”
“這叫鬼剃頭!”蘇宛像是想起了什么,說,“我以前聽家里的老人說過,人要是被鬼魂附身,就會一夜之間頭發(fā)掉個精光,所以叫鬼剃頭。”
“我昨晚好像還夢見有一個鬼在剪我的頭發(fā),可我就是醒不過來……”嘉兒說完又大哭起來。
“我看都是那件舊旗袍惹出來的禍!那上面肯定附著哪個古代女人的魂兒,她不喜歡別人穿她的衣服,趕快把它扔了吧。”蘇宛大叫道。
安博對這種說法有些懷疑,但也想不出別的原因,只好說:“不管怎樣,還是先把它扔了吧。”
蘇宛自告奮勇從嘉兒的衣柜里找出那件衣服,塞進一個垃圾袋里,開門下了樓。
自從“鬼剃頭”的事件發(fā)生后,嘉兒的情緒一直不太好,工作沒法干了,整天貓在房間里。一天,蘇宛和安博正在廚房做飯,突然聽見嘉兒的房間里又傳來驚叫聲,蘇宛和安博同時沖出來跑進嘉兒的房間。只見嘉兒正站在打開的衣柜前,直勾勾地望著里面。大衣柜里空蕩蕩的,里面的衣服全都不見了,只有那件被扔掉的舊旗袍孤零零地懸掛在大衣柜里。
蘇宛和安博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而嘉兒發(fā)瘋似地抱著腦袋就往外跑,蘇宛和安博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她按住。但此后嘉兒的精神狀態(tài)忽好忽壞,有時哭有時笑,蘇宛只好讓嘉兒老家來人把她接了回去。
嘉兒走了,那件旗袍也被燒掉了,但因為那件衣服所帶來的種種恐懼卻久久揮之不去。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蘇宛,因為正是她一手策劃了這一切。還記得那天蘇宛在安博的房間里看到了什么嗎?一根黑色的長頭發(fā)——不,一根長發(fā)并不能完全說明問題,最重要的是,蘇宛在床底下看到的東西,是一根發(fā)卡——嘉兒的那根用鯊魚骨做成的發(fā)卡。蘇宛這時才明白為什么每次安博不回家的時候,嘉兒也不在,原來嘉兒每次假意幫助她跟蹤安博,事實上兩個人卻是出去幽會了,她一直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于是蘇宛開始了她的報復行動,那件舊旗袍會“鬧鬼”不過是她利用的幌子。關于嘉兒的頭發(fā),只需要一把剪子就解決了,只不過蘇宛在嘉兒晚上喝的雞湯里放了安眠藥。至于那件衣服為什么又會回到嘉兒的大衣柜里,這也很簡單,因為蘇宛并沒有真的扔掉它。看似恐怖的一切,在蘇宛做來其實很簡單,誰知嘉兒竟被嚇得精神失常了。有時蘇宛也在想自己是否做得有點過分,但一想到嘉兒勾引安博,遭到這種報應也是理所應當,她就心安了。
安博突然住進了醫(yī)院,當蘇宛趕到醫(yī)院時,他正在掛點滴。醫(yī)生說安博患的是肝炎,因為酗酒使病情加重了。安博看到蘇宛,虛弱地說:“對不起,宛,我那次出差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病了,旅行社因此解雇了我,又一直沒找到新的工作。我的心情很壞很自卑,又怕會傳染你,所以我才開始冷落你,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我愛你,我怕我會失去你……”
蘇宛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那你為什么還會跟嘉兒發(fā)生那種事?”
“我跟嘉兒怎么了?”安博困惑地問。
“我出差回來那天在你的床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根長頭發(fā),你們……”
“你出差回來?一根頭發(fā)?”安博迷惑地想了想,“對了,你回來之前,我妹妹路過在我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車走了。”
“可是……那發(fā)卡……”蘇宛的頭有點木了。
“什么發(fā)卡?“安博沒聽懂。
“這么說你跟嘉兒沒有……”
“你想到哪兒去了,真是太離譜了。”安博有些苦笑不得了。
蘇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小狗花花從嘉兒的房間里屁顛顛地跑出來,它看到蘇宛便停下了腳步,把嘴里正叼著的一個東西扔在了地上,那正是嘉兒的那只鯊魚骨頭做的發(fā)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