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

王月冰

張大伯是聾啞人，張大媽是盲人，他們的兒子張景是我的同事，已過而立之年，做夢都想買房子。

30多年前，張大伯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無父無母，孤身一人，憑著自學的木匠手藝養活自己。張大媽父母先后去世，留下20多歲的她在黑暗中摸索日子。于是有好心人把他們撮合成了夫妻。從此，丈夫每天出去做木工活，妻子在家中等待。說是“家”，其實只是一個用幾根舊木頭和油氈布拼湊起來的小棚子，在城郊風雨中搖搖欲墜。丈夫每天黃昏時都會按時歸來，隨身帶回的還有一些木頭或幾塊破磚，那是他從路上揀的或人家想丟棄了順手送給他的。他用這些木棍和磚石來加牢、擴建他們的家。

幾年后，他們的棚子擴成了兩小間房子，雖然低矮、破舊，但比棚子更像家了。他們的兒子張景就在這樣的環境里出生了。張景還只有四五歲時，對別人家寬敞房子的羨慕就開始了。可張大伯掙的錢只夠家人勉強糊口。那些舊木頭和磚石仍舊被他一根根一塊塊背回來，房子也在低矮中一點點擴大。

后來，張景咬牙讀完了大學，畢業后又找了工作。在高大明亮的寫字樓里，拿著定時發放的薪水，他越來越想買新房了，也覺得自己應該有能力買房了。于是他常去樓盤看房，可房價卻讓他目瞪口呆——光首付就夠他不吃不喝辛苦勞作N年了！住在破舊的家中，看著年邁殘疾的父母，張景心頭一陣陣凄涼。凄涼過后又有幾分寬慰，覺得自己畢竟要超過父親，因為自己再努力幾年好歹可以貸款買房子了，可父親辛勞30多年仍住這破窩。

工作6年后，張景終于勉強攢夠了房子的首付款，貸款30年住進了80多平米的新房。

就在張景搬進新家幾個月后，父親興奮地來找他，比劃著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們的破房子要拆遷了，根據老房子的大小，他們家可以分得總面積100多平方的兩套新房子。這一天，距離張大伯白手起家搭建棚子正好是36年。

那天，張景為慶祝三套新房請大家吃飯。舉杯時他突然有些哽咽，說：他將努力付出36年獲得80平米的房子，父親拾遺36年獲得100多平米的房子，為兩代人的36年干杯！那一刻，我們的心情都很復雜，因為我們都是“房奴”。酒杯高舉，我們一起敬張大伯父子，也敬我們自己：為付出干杯！為收獲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