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李勤安

在這種場合以這樣的方式和李四相逢，實在出乎張三的預料。

這是初秋的一個下午。刺眼的陽光撒滿大地，路邊的小草閃著亮光，蟬兒們叫成一片。

張三戴頂破草帽，蹬著三輪車不緊不慢地回家。過完一個十字路口，把車靠邊停下，打算抽根煙。這時，一輛小車鬼似地溜到他身旁停住，玻璃搖下伸出個肥胖的腦袋來問，大叔，前面哪有加油站？

抬眼一看，張三的臉上出現古怪的表情。這不是李四嗎？小子混大啦。

李四壓根沒認出眼前這位昔日的戰友，他笑瞇瞇地等著回話。

“大叔”連話都懶得說，手胡亂地指個方向。李四說了聲謝就去加油。

鱉蓋似的小車跑出老遠，張三才回過神來，沖著蕩起的塵土“呸”了一口。取煙，點了好幾下才點著，狠狠地吸幾口，無精打采地繼續趕路。怪了，此時的三輪車顯得十分沉重，像是裝著一架小山。

蟬兒們仍不知疲倦地叫著，吵得張三心煩。他對著空中嚷道，知了知了，你知道個啥？

那年最后一批提干，給連里分了兩個名額。作為響當當的訓練骨干，張三和李四都有希望。關鍵時刻，李四耍了個把戲如愿以償。

張三帶著一肚子怨氣回到農村，他心里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超過李四。他訂的第一個目標是兩年成為萬元戶。

第一個目標實現后，張三又對自己說三年內蓋一座小樓……日子如流水般地過去，靠著辛勞，他終于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可李四也沒閑著。李四當連長啦；李四娶了老政委的女兒；李四當營長啦……戰友相逢無意中說出了這些消息，張三表面上平靜如水，腦海里卻翻江倒海。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時聰明點兒，不把錢借給李四搞不正之風，這些好事很可能屬于自己。

聽到李四的最新消息是李四干到副團再也沖不上去了，面臨轉業，沒想到這么快就見面啦。

本來，張三是想和李四說點什么。可那一聲大叔叫得他很傷心。

我有這么老嗎？張三摸摸自己的臉。

其實，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一開始張三就知道結果，只是那時年輕氣盛不肯輕易認輸而已。

三輪車是永遠跑不過小轎車的。

唉！濃重的嘆息聲從他的胸腔里響起。

搖搖晃晃地騎到村口，張三又想，也許李四已經認出了咱，只是沒臉相見才裝做不認識。有這種可能，這小子最善于偽裝了。

得出這個結論，張三后悔沒主動上前相認。張三不想和李四多說什么，只想告訴李四一句話：

我的雙胞胎兒子今年都考上軍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