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象恩仇記

沈石溪

把怨恨留在身后，陽光就在前面。

60年前，波伢柬進山獵象，在孔雀湖畔那片黑心樹林里遇到一頭母象和一頭剛生下不久的乳象。他開槍打死了母象，把乳象牽回家，用紅糖熬糯米粥喂養它。十多年后，那頭乳象糯瓦長成了一頭威風凜凜的大公象，波伢柬與糯瓦情同父子。一天，土司的千金小姐出嫁，指名要糯瓦那對象牙做嫁妝，兵丁將糯瓦用鐵鏈子拴在大樹上，準備殺象取牙。波伢柬用一壇米酒灌醉了那伙兵丁，解開鐵鏈子，把糯瓦放了。

那天清晨，我路過黑心樹林，見波伢柬閉著眼盤腿坐在隆起的樹根上。我問：“老人家，您哪兒不舒服?”他睜開眼笑笑說：“小伙子，我在這里等我的糯瓦。”我好奇地追問道：“您怎么知道它今天會到這里來找您呢?”

“這幾天我夜夜夢到糯瓦。糯瓦今年滿60歲了。我養了半輩子象，摸透了象的脾性，老象臨終前一定要把生前的恩怨了結得干干凈凈，才會心安理得地步入墳冢。我和糯瓦有一段恩怨還未了結，它的壽限快到了，它會來找我的。”

“您是說，糯瓦欠著您的救命恩情，它要來報答?”

“小伙子，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對它是有救命之恩，可我對它還有殺母之仇。我愿意成全我的糯瓦。我也像糯瓦一樣，不愿帶著遺恨進棺材。”

一頭龐大的公象赫然出現在黑心樹林里，這確實是一頭在黃泉路上徘徊的老象。波伢柬站起來，一張老臉貼在象額上，喃喃自語。老象用鼻尖嗅著波伢柬的臉，也顯得很興奮。突然，老象睜開眼，眼神驟變，它鼻子攔腰一鉤，把波伢柬凌空拋起，又重重摔在地上。波伢柬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老象的牙尖抵住了波伢柬的肋骨，別說人的身體了，就是一只老虎，被象牙這么一戳，也會被戳出兩個血窟窿，波伢柬臉色蠟黃，鼻子因極度恐懼而扭曲了。

突然，象牙拐了個彎，像把犁刀似的鉤住波伢柬的衣領，一挑，波伢柬的白上衣像只鷴鳥似的朝前飛去。老象追過去，舉起長鼻，狠狠抽打……

過了一會兒，老象安靜下來，似乎仇恨已經得到了某種宣泄。它走到波伢柬面前，溫馴地用鼻尖撫摸著波伢柬裸露的脊背。然后。它突然撅著牙，朝我躲藏的那棵大樹沖撞過來，“咚”的一聲巨響，左牙從它的嘴腔連根掉下來。它退了二三十步，再次朝我躲藏的大樹沖過來，右牙又砰然落地。

它吃力地用鼻子卷起兩支象牙，輕輕放在波伢柬面前，然后，緩緩地轉過身去，搖搖晃晃走向密林深處，走向遙遠而又神秘的墳冢。糯瓦用它最珍貴的象牙，報答波伢柬的救命之恩!

藍昌科摘自《閱讀與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