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工程師，緣何槍殺三高管

灣區土人

2008年的11月14日，氣溫還出奇的高，忙碌在硅谷的人們，正準備下班回家過周末。突然，幾聲急促的槍響劃破了這里的平靜。在這棟平房建筑物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營業總裁和人事部經理倒在血泊之中……這場血案震驚了美國，也震驚了整個華人世界，警方在第二天便將殺人兇嫌逮捕歸案。他正是在硅通公司工作口年之久的華裔首席測試工程師吳京華……

One坎坷美國路，硅谷也非淘金天堂

今年47歲的吳京華給人的印象一向是性格溫和，為人憨厚。吳京華的老家在四川一個小山村，自幼家境貧寒。大學畢業后，他又考取了北京工業大學的研究生。八十年代初的北京，對外開放的窗口剛剛打開，大學里剛開始掀起英語熱、留學熱，吳京華下定決心更上一層樓，到美國去留學、開開眼界。

于是，他買來英語課外讀物，每天下課抱著啃；每天播放的電視英語教學節目《跟我學》也一集不落。命運最后還是眷顧了這個勤奮上進的人。吳京華碩士畢業以后，被來華拓展業務的西門子公司招聘錄用。兩年以后，他被公司派往美國分部工作。消息傳來，吳京華欣喜若狂，跟他一起來美國的，還有他的新婚妻子黃佳。

1988年，吳京華滿懷希望地和妻子開始實現美國夢。兩年后，吳京華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風浪——他被西門子公司裁員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合法身份，吳京華馬上報名申請了幾所學校。1992年，吳京華被加州的圣克拉拉大學錄取并獲得了全額獎學金。這一年，他帶著妻子來到了舊金山灣區南部的硅谷。

1995年，吳京華畢業之后馬上找到了硅谷一家大型信息技術公司的職位。1997年，他在公司的申請下拿到了美國綠卡。可是，硅谷的生活和工作都是風云變幻的。在硅谷，每年都有上百個新公司如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也有差不多同樣數量的小公司倒閉。2000年，高科技泡沫的破滅讓很多在硅谷工作的技術人員失業，大家紛紛搬離硅谷到外州甚至美國東海岸的公司去謀生。吳京華也因此受到影響，他投資在基金和股票市場的錢驟然縮水，損失慘重。緊接著，他所工作的公司大量裁員，他也是被裁員工之一，因為是大公司，他有幸拿到了相當于6個月工資的遣散費，好歹可以讓他支撐半年，加上失業救濟，生活基本無憂。

那時候的吳京華對人生充滿積極樂觀的態度。很快，黃佳考入圣克拉拉大學的計算機系攻讀碩士學位，而且拿到了系，里的助學金，所以學費被學校全數減免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3個月后，吳京華在一個新建的小公司找到一個薪水和福利待遇都相對比較低的工作。暫時渡過這個難關之后，吳京華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這時候，夫妻倆都快四十出頭了，黃佳想要一個孩子的心情有點迫切起來。再不生孩子，將為時已晚。看著妻子渴求的眼神，吳京華還是下定決心：自己和老婆已經不年輕了，還是趕緊要個孩子吧。

2001年，黃佳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吳家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吳京華的父母雙雙申請了探親簽證飛過來照顧小家伙。看著兩個小家伙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可愛，自己的父母忙里忙外圍著兩個兒子轉，吳京華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三代同堂，位子、車子、妻子、孩子都有了，海外華人所戲稱的“五子登科”，就缺房子了。

2002年，吳家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剛滿一歲的時候，全家高高興興地搬進了硅谷山景城一棟三居室的房子，這是他們貸款買的第一套房子。而當時美國政府為了刺激經濟回升，大幅度調低了貸款利率，買房十分合算，而且貸款銀行和房地產經紀人在各種手續上都全力通融，吳京華甚至沒有付一分錢的首付款，就金額貸到了這筆購房款。一年之后，這棟30萬美元買進的房子，市價就升到了38萬美元。吳京華忽然意識到：房地產是一個投資增值的好機會。

Two為攢教育經費，貸款投資19處房產

一年后，黃佳碩士畢業，通過朋友介紹進了著名的升陽微系統公司工作。經濟稍微寬松以后，兩口子不但沒有享受一下生活，反而更加努力地存錢。一年的時間，他們把省吃儉用節省下來的錢作為首付，買了一塊地皮。這一年，妻子再次懷孕，生下了第三個兒子。

像所有的華人家長一樣，他們都希望孩子今后能上一流的大學。美國的大學費用在過去20年里翻了兩番，教育費用成了每一個美國家庭面臨的巨大負擔，吳京華夫婦自然也不例外。很多美國家庭從孩子出生開始，就設立特殊的教育費用免稅賬戶，每年不斷地存錢進去，利用投資基金管理和增值他們的賬戶，直到孩子上大學的時候取出來作為學費。吳京華顯然覺得這種方式不適合自己，自己和妻子都已經40多歲，工作到退休的時間也不長了，除非每年存入大量現金到教育賬戶，否則很難在孩子上大學的時候存夠學費。所以他們夫婦認為，只有投資房地產才是最好的辦法。在房地產貸款利率持續偏低、房地產價格持續攀升的這段時間，房地產投資似乎成了一種只賺不賠的買賣。

經過幾次的買進賣出后，吳京華小小地賺了幾筆，看著到手的幾萬塊現金，他和妻子有一種挖到金礦的感覺。于是，他們把賺到的錢重新又投入到房地產的購買當中，而且買下來之后，不再在短期升值后賣出，而是一直供著，作為長期投資。在房地產投資公司的指導下，他們在房子升值以后，把房子升值的部分用抵押貸款的方式借出現金，然后用這筆現金作為首付再去買下一棟房子。買下的房子還可以通過物業管理公司出租出去，以抵消大部分的月供。

吳京華和妻子仍然省吃儉用，他們把節省下來的每一分錢都投入到房地產的購買當中，在七八年的時間內，吳京華夫婦已經擁有在加州、阿肯色州、佛羅里達州、華盛頓州和加拿大的溫哥華地區總共19處的房產和地皮。這些房地產的價值約240萬美元，其中，他們通過累積貸款將近200萬美元。

雖然在財富上是個不折不扣的“負翁”，吳京華依然感到很驕傲，他覺得今后孩子們的大學費用，自己兩口子的養老金，甚至孩子們以后的養老金，都在這19處房地產里。雖然每個月他們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結余來支撐這些房地產，雖然他們前前后后把所有省下的、掙來的錢都投進了這19處房地產里，但是想一想十年、二十年后賣掉這些房地產的收益，吳京華就會感到無比愜意。

2007年8月，隨著次貸危機的爆發，美國房地產市場在連續15年持續增長后泡沫開始破裂。幾個月的時間之內，吳京華夫婦名下的房地產價值開始大幅度縮水。一開始，吳京華還告訴妻子，要沉得住氣，房價有升有降，咱們做的是長期投資，只要現在不賣房子套現，總有一天房價會升回去。可是，他哪里想到，一場更大的金融風暴正張著“血盆

大口”等待著他。

2008年，次貸危機引發了更大的金融風暴，美國的銀行業開始出現破產風潮。金融行業的危機直接開始沖擊實體經濟，硅谷的高科技行業開始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黃佳也接到裁員通知，領了遣散費回到家里。從這時候開始，吳京華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妻子在家領失業救濟，自己還在公司上班，遣散費加上失業救濟，每月還勉強可以供養19處房地產，可是半年的救濟領完之后呢?吳京華不寒而栗!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月供的資金鏈斷裂，銀行將會在幾個月之內收回房地產拍賣，以償還貸款余額。在美國房地產市場全面暴跌的情況下，房子拍賣得來的錢肯定不足以抵消吳家欠銀行的貸款，這樣的結局不光會使吳京華夫婦在過去10年內陸續投入房地產的50多萬美元現金損失殆盡，而且還會倒欠銀行一攤子債務。吳京華倒抽一口涼氣：不行，決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Three被違規開除失去理智，鮮血就能祭奠尊嚴和不公正?

吳京華跟妻子商量后，決定先賣掉少部分房地產以減輕自身的財務壓力。雖然這個時候以低于買入價賣出房子會虧本，但他們希望這種丟卒保帥的做法至少能減少整個家庭的負擔。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難關居然很難渡過——幾處房產通過經紀人掛牌出售后，幾個月之內開價一降再降，還是沒有買家。此時的美國經濟已經滿目瘡痍，衰退的速度呈直線上升，遍地都是賣不出去的房子，遍地都是因為無法還貸而被銀行收回的房產。而在這個危急的關頭，在吳京華最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突然被公司開除了!

吳京華是4年前經過朋友介紹進入硅通公司的，任產品測試工程師職務，吳京華進公司不久，很快熟悉了公司的產品和研發思路，兩年時間內在產品測試部門獨當一面，連續被提升為首席測試工程師。這么多年來，吳京華無疑是公司的技術骨干，在他手下培訓出來的員工遍布公司各個技術部門。

吳京華當年被招進公司的時候，頂頭上司是公司的技術總監麥克。麥克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物理系出身，學識淵博，對人也很和善，也許都是搞技術出身的緣故，吳京華跟他特別合得來，他們常在一起探討產品技術方面的問題。吳京華這兩年的快速提升，和麥克的推薦分不開。可是好景不長，麥克在2008年初辭職走人了。接著，公司主管業務營運的副總裁皮尤兼管產品設計。通過幾次接觸，吳京華發現，皮尤是個剛愎自用、而且善于剽竊別人成果的家伙。吳京華不明白這里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感到自從麥克走后，自己在公司的日子越來越難過。這要是放在以前，他會立馬另找工作辭職走人。可是現在是金融風暴啊!全美國的失業率達到了20多年來的新高，到處都在裁員，到處都是失業者。況且還有失業在家的妻子、三個孩子、需要月供的19處房地產……工作那么難找，能混下去就先混下去再說吧。不久前，公司里已經開除了兩個員工。員工們私下議論紛紛，說這是公司為了節省遣散費而使出的卑劣手段。

2008年的11月14日，瑪麗蓮表情嚴肅、一字一句地告訴吳京華：“鑒于你這一段時間的工作表現不能達到公司的要求，公司高層經過慎重考慮后，決定開除你。你有權向管理層提出辯訴。否則，今天將是你最后一天在公司上班……”

吳京華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像有一枚炸彈被引爆了。“你沒事吧?你要不要來杯水?”瑪麗蓮問道。吳京華擺擺手，臉色蒼白地站起來說：“我要求提出辯訴。”“你有權這樣做，阿格瓦爾和皮尤會有30分鐘的時間聽取你的辯訴，你看就安排在下午3點怎么樣?”“行，沒問題。”吳京華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吳京華走出公司，有一點茫然。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讓他不知所措。公司沒有經過正常的警告程序，為了節省遣散費，竟違規把他開除，不僅讓他在公司這幾年的成績一瞬間化為烏有，而且各處房地產月供資金鏈一旦斷掉，那就是功虧一簣，幾十萬投資金部打了水漂。

吳京華回到家，幸好妻子不在家，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她。自己不是不努力，快50歲的人了，奮斗了大半輩子，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過，為什么啊?這一切，說沒了就沒了?這不公平啊。總裁和瑪麗蓮他們也有孩子也有家人，他們的孩子在哈佛念書，憑什么就不讓我的孩子好好長大念書?臨出門時，吳京華從床頭柜里拿出了槍帶在了身上。

下午3點，吳京華走進公司的會議室，關上門，在門口坐下，朝坐在里面的三位公司主管阿格瓦爾、皮尤和瑪麗蓮一一點頭。辯訴開始了，吳京華從自己進公司開始，把自己主持測試的各個產品項目一一敘述。瑪麗蓮跟總裁阿格瓦爾對望一眼，阿格瓦爾用眼神示意吳京華講下去。副總裁皮尤則一直用一種譏誚的目光注視著吳京華。

3點半，瑪麗蓮打斷吳京華：“我們還有安排好的其它事情，談話時間已經到了。”說完，三名主管不顧吳京華還在滔滔不絕地敘述，帶著輕蔑的表情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吳京華絕望了——他們甚至沒有耐心聽完自己的辯訴。

他從懷里掏出那支上好膛的手槍，朝尚未反應過來的三人連續開火……之后，他提著手槍快步走出公司大門，開著自己的那輛二手車絕塵而去。當晚，他沒有回家，而是開著車在街頭毫無目的地轉悠……

第二天，潛逃19個小時的吳京華還是向警方投案自首。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那么，導致這一悲劇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呢?目前眾說紛紜，沒有確切答案。或許吳京華的壓力來自美國房地產市場的崩潰，或許吳京華的憤怒來源于公司高層對他的不公正待遇。人犯錯誤的原因多種多樣，有些是出于無知，缺乏教育，不懂法律，不知后果；有些則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以吳京華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經歷來看，這出悲劇顯然是基于第二種原因。當地媒體有報道說，其實這個慘局也折射出中西方文化的矛盾沖突，體現了華人的困境，值得每一位華人深思。無論是在美國的工業界還是在學術界，絕大多數的華人都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成績斐然，但是華人往往并不是最受重用、報酬最高的雇員。這其中有很多種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價值標準不同。華人重行而輕言，重技術而輕交際，加上語言的障礙，往往做得多而說得少，干得多而獲得的報酬少。在美國的職場中，干得好不如干得巧，干得巧不如說得好這一現象十分常見。每一位華人都會遇到不同程度的困惑：在工作中受到排擠打擊之后應該怎么辦?如果在工作中受了窩囊氣，在單位遭到不公正對待，是不是拿起武器消滅對手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一位有著15年經驗的硅谷華裔資深管理人士聲稱：“無論如何，吳京華都不該殺人，因為公司的主管解雇他只是在行使他們的職責。”

另一位軟件工程師表示：“人們的恐慌具有雙重含義：一是事件本身的震撼，再就是人們對經濟前景的深切擔憂。人們對2000-2002年硅谷公司大裁員風潮的記憶難以忘卻，這起血案似乎是一個可怕的兇兆。”

裁員、業績不好、削減費用，這已經成為2008年歲尾大家見慣不驚的現象。今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但是發生在硅谷的這起槍殺案讓每個還在為生活打拼的員工都不寒而栗。吳京華一失足成千古恨，被摧毀的生命永遠不能再生，被毀滅的4個家庭，永遠失去了歡樂和幸福……

(責編朱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