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格娟
劉有財的婆姨生下第五個女娃時,劉有財就像日頭下蔫了的黃瓜,耷拉著頭,他徹底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話了,這輩子命里沒有兒子的。前四個女兒都送了人,他的婆姨也巴望著,肚子爭口氣,給男人生一個帶把的,自己也能在村子里揚眉吐氣了。劉有財就給女兒取了一個賤賤的名字叫狗女。
說來也怪了,隔壁李五全的婆姨,一生一個光葫蘆,接連生了九個兒子,可兒子剛長到二三歲,有的早早的夭折了,有的得風疹死了。更有甚者,剛生下來就是一個青蛋蛋,直到第九個兒子出生,才算安生了。
他聽老一輩人講,孩子名越賤越好養,他就給兒子取了一個名字叫和尚。李五全總在人前念叨著,當初埋祖先時,陰陽先生將風水看偏了。
這世上的事啊,說奇也奇了,眼巴巴盼望的事情,總不能讓人如意啊。
不知從何時起,兩家誰也不笑話誰了,兩個孩子在一起玩耍,兩家女人的關系也近了。李家做了好吃的,隔著矮土墻遞過來一碗,他劉嬸,給狗女端過來,讓娃嘗嘗。劉家來客人了,拿了些時令水果,劉家的便隔著墻喊兩聲,他李姨,嘗個鮮嘛。
雖然有一堵墻隔著,可兩家的關系甚好,兩個婆姨常常一個站在墻這邊,一個站那邊,說說樂子,倒倒苦水。兩家孩子天天在一起玩,今兒個在劉家睡大炕,明兒個又跑到李家同搶一碗飯了。
和尚他爹就笑著說,狗女,將來給和尚做媳婦成不?狗女露出兩個小虎牙就笑,長大了我就嫁給和尚哥哥。
狗女媽見和尚虎頭虎腦的,喜歡和尚賽過愛自己家狗女,人常講,物以稀為貴,大概也是這個理了,人沒了啥拼了命的想得到。狗女媽就笑著說,將來給我們家當女婿吧,一個女婿半個兒哩。和尚也甜甜地喊一聲,劉媽。
和尚爹說,他劉嬸,咱可說好了,不能反悔啊。狗女娘說,你在村子里打聽打聽,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過。兩家大人都口頭地給孩子們定了一個娃娃親。
轉眼間孩子們大了,狗女考上了大學,和尚卻名落孫山了。
和尚去了狗女上學的城市打工,悄悄地供狗女的生活費,狗女趁星期天給和尚做些好吃的。改善一下伙食。兩個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狗女放暑假了,狗女娘逮著誰都要賣弄兩句,這死丫頭,大學回來一趟,累死我老婆子。這不,買了這么多菜,給女兒解解饞。
和尚娘撇撇嘴,不再言語。誰讓自己那個兒子沒考上大學呢。
兩個女人見了面,雖然還在搭話兒,但心里總疙疙瘩瘩地。
令狗女娘沒想到的是,狗女怎么同和尚手拉手地回來了,她一下子懵了。和尚娘也沒想到,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打了一年工,竟然沒給家里一分錢,原來供了這個小狐貍精了。
這下子,兩個女人開始了一場戰爭。
劉家婆姨端了個小凳子,手拿茶杯兒,坐在自家葡萄架下叫罵。李家婆姨雙手叉腰,儼然一個活脫脫的孫二娘。
劉家婆姨罵,我女兒一個堂堂大學生,怎么會看上你家那個和尚,他呀!就等著到寺廟里去吧。我們家女兒讓那個小混混給騙了。
李家婆姨也不示弱,哼,你們家狗女,白給我,我還看不上了,腰吊肋子細的,兩條腿細得像麻稈兒,我還指望我兒子娶一個腰粗屁股大的,將來給我生個胖孫子呢,這兩天,來我們家說媒的差點兒踏斷門檻。
就這樣,兩個女人從早晨天剛麻麻亮罵到太陽落山,直到嗓子冒煙了才罷休。
等她們回過神來,兩個孩子不知什么時候早已沒了蹤影。
兩個婆姨的對罵終于謝幕,她們都希望,兒女們的戀愛也隨著他們上演的戰爭一樣,該結束了。
可誰想,他們的鬧劇似乎成了一條導火索,一下子將兩個年輕的心點燃了。
從此后,兩個女人彼此見了分外眼紅,互相瞪對方一眼,再各自指桑罵槐一陣。
直到五年后,他們倆又一次手挽手地回來了。見到四個老人,鄭重地喊幾聲爹娘。可誰也不理他們這茬。
狗女的娘拿起掃帚準備打和尚一頓,狗女一把拉住娘的手說,娘,我已經和他旅游結婚了,再說了,你不能讓我那兩個龍鳳雙胞胎沒有爸爸呀!
狗女娘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她睜開雙眼時,門外,保姆推著兩個粉嘟嘟的小家伙笑吟吟地走了進來,狗女娘用食指在女兒的額頭輕輕地點了一下,嗔怪著說,帶孩子回來,怎么不早說呢,好讓你爹多準備點奶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