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丞
今夜有風雨
我的指尖停留在花邊新聞的某個晚上
在小報青春的幻想中,在旋轉的玻璃門前
我的身體將迎向風中。像一個魚餌,像一條滲水的船
因為身體某個部位的裂痕。在寬大的夜里
在出門前,我還回味著巷尾
性感女郎的高跟鞋踏過微弱的路燈
墻根下,有人掐滅了紅色的煙頭
想起一只蚊子,讓人群一陣騷動
有人闖入風里。雨滴擊中了他的前額,讓世界哆嗦一下
報紙被雨水濕透了,文字溶入水中,把我切入了另一個主題
天空很濕:濁者多濁,清者更清
——這里有我的身世,被慢慢泡大。在風雨中
在理想的洪水來臨前,我還原成了一尾蝦
在滾滾的車流中
多好啊,在滿池的金魚、鯉魚、鯽魚中
我兀自感受著泥土的溫暖
整個世界被風翻亂了。現在我要關閉自己,從心情
到身體,一起搬進電影院。我只買了肉體的票,靈魂免費
我的感動在現實和虛幻間游走
在電影院的最右邊,我的臉扭45度
如果還有誰還在風中追逐,那張走失的照片在飛舞、旋轉,或逃離
像是誰的生平。他捉住時,展開了一張側著的面孔
——另一側面很理想,但被生活鋸掉了
他肯定感到失望。他扔掉它,在風中,雨水將把它淹沒
那可能是我,風把我的邋遢放大成一個流浪漢。我的起居很潦草
我的內心瑣碎被風卷起,街道上的水流漂起了許多污穢
許多沉默摩擦著,在熒屏上,此時變得比多舌的鸚鵡還吵
風吹起,我下沉
風吹起,吹皺了青天的面具
地面的紙張、草屑開始狂躁,頭發很亂
那些紙屑也把風抬得很高,天空陰霾的塵土
大地上,麥田逐次彎腰,再抬起,是一個波浪推過
讓我想起了大海:陽光并不是永遠那么明媚
陰云的沙塵讓我的眼睛很干。風沿著地面吹來,海潮涌起
我卻嗅到了海潮的腥氣。在黃土高原。蔓延,在身體內
動用我所有的心情的水。一下攤開在這樣的空曠中
如此的博大啊,我的脾氣已興不了浪,我平靜得像戴著面具
如同一只擱淺的船。風吹過,我的血管很干,我的水很淺
其他漁民還在風浪中顛簸,他們的生活在風中,在繼續
而我伸手,風便從指縫間漏下了
就在手腕,秒針削下的一秒一秒漏下了
我什么也沒抓住。站在西部的小鎮,我看見風從春天一路走過
那個街頭的小販,他攤子上的水果,先從桃子,換成
紅杏,再到南方的橘子,他的四季多么棱角分明!
而我呢?夢想的海洋變幻成大片的麥地
被生活拉下水,又被泥潭擱淺了生活
所以我的身體在生銹。所以風吹起的時候
一些東西在不停地上浮,而我卻在土地上不停地下沉
秋風、秋風
——悼念一棵樹
天很高。地很厚。很沉的腳步。吊著的天空很彎
彎成一張弓。漸漸冷去的月亮,在天邊,多孤獨
走在風中,那個挑山的漢子,腰慢慢
彎下去。慢慢捧回大地的心,在行程中
他啟口,曾經的牙齒很白。曾經的話語已散落風中
風吹過。吹過叢林下的山地,抽走了那些草的綠,草的青春
它們的頭發走向灰白,陽光已融不進它們的身體
那個蟋蟀,一撇一撇地走去,再沒回來
風吹過,從地下,從胸腔,擦出的聲音,多衰老
向我道別了。吹著風,天空更彎了
它要彎成一個圓,一個輪回。塵土揚起
又落下。一條路伸向遠方,在遠處消逝
似乎連池塘的蛙聲也被誰捉走了
只有風,風吹過。那棵樹交出了
它成長的稅。從春天到秋天,落葉還原大地
青春回落。風起、云淡、天多空
呼吸已被風鋸下了。樹干倒地,
猶如一座坍塌的大廈,轟轟然地
一群工人在它身上忙碌著。鋸子、斧頭、砍刀
留下薄薄的年輪,撥開時,還未看清
風吹起,風已經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