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賭”

龔　子

余自強雙親早故，自幼跟奶奶過日子。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本想他好好念書，將來能有出息。誰想余自強卻不爭氣，才讀到初中就死活不想上學了，成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長大之后竟成了賭徒。奶奶恨鐵不成鋼，卻又屢勸不住。

這天，余自強從外面跑回家，奶奶語重心長地說：“強兒，要么上學，要么找份正經工作。”余自強說：“奶奶，我不上學了，我會找時間去工作的。”奶奶反問：“這話我聽得耳朵起繭了，咋就不見動靜？”余自強狡辯道：“我不是在找嗎！心急哪吃得了熱豆腐呀？”奶奶想想說：“好，我再信你一回。如果你再去外面瞎混，我就親手把祖傳玉墜賭了去，讓你以后一無所有！”

余自強一聽，嚇了一跳。原來余家祖上是個大戶，后來慢慢破敗了，眼下家里最值錢的寶貝就數那塊祖傳玉墜了，曾叫行家看過，能值好多錢呢。奶奶本打算用作供他上大學的錢，可現在奶奶竟然要拿玉墜賭……看來，奶奶是真生氣了！余自強趕緊保證再不進賭場。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余自強一出家門，又去找那些狐朋狗友，早將承諾忘得干干凈凈。

余自強與幾名賭徒正圍著賭臺狂賭，忽聽一個年邁的聲音響起：“要賭就賭大的，誰跟我賭？”只見一塊泛著光的玉墜落在了賭臺上。余自強一看，嚇得魂飛天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奶奶。余自強回過神來，大叫一聲：“奶奶，千萬別！”就伸手去搶那塊祖傳玉墜。哪里來得及？正在這時，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對奶奶說：“老人家，我跟你賭！”余自強一看，是城里“新新茶坊”的王老板。王老板來賭場轉悠好幾天了，也不曾見他下注；王老板挑這節骨眼下注，豈不是乘人之危嗎？只聽王老板說：“我以新新茶坊下注，一局定輸贏。你輸了，玉墜歸我；我輸了茶坊歸你！”奶奶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余自強想阻止，可已經來得及了。王老板是勝券在握，才敢以茶坊下注的。轉眼間，祖傳玉墜就傳到了王老板手里。奶奶嘮嘮叨叨地走出了賭場，王老板瞧瞧余自強也笑容滿面地離開了。突然，余自強大叫一聲，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余自強邊跑邊想：決不能人財兩空！假如奶奶有個三長兩短，他咋對得起父母的在天之靈？他跑回家一把抱住唉聲嘆氣的奶奶，安慰說：“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把祖傳玉墜拿回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余自強匆匆進城找到王老板說：“我要拿回我家的祖傳玉墜！”王老板哈哈一笑：“你憑啥拿回玉墜？賭還是買？”余自強硬生生地說：“換！”王老板吃驚道：“換？”余自強堅決地說：“只要能拿回祖傳玉墜，我愿給你當牛做馬！”王老板聽了不禁打趣道：“看不出，你還真有點骨氣！好！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就成全你！”接著王老板擬了一紙交換合同讓他簽字，內容大意是：余自強無償給新新茶坊幫工兩年，茶坊食宿免費，兩年之后，王富生歸還余家祖傳玉墜。其間，余自強不得涉足賭場，如違約則終止合同。余自強看了看，毫不猶豫就在合同上簽了字。

余自強聰明，茶坊的事兒很快都學會了，他漸漸變得踏實、勤快，頗受王老板賞識。王老板外出進貨或洽談生意時，有時候會把茶坊交給余自強打理。

那天，王老板在外出差，茶坊打烊后，余自強上街散步，遇見一個哥們。那哥們邀他去賭場玩一把，他搖頭不去；那哥們又說借錢給他，他仍是無動于衷。那哥們又說：“賭本我出，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余自強稍顯遲疑，他內心的“賭蟲”已在蠕動。那哥們見狀，又是一番花言巧語。余自強動心了。可合同書上白紙黑字地寫著“違約則終止合同”，它像一把重錘敲在他的心上，他趕緊謊說肚痛而逃之夭夭，才幸免一劫。

又有一回，為答謝茶坊關照，有客戶宴請，余自強盛意難卻便如約而至。因席間有美女作陪，他心癢腦熱就多喝了幾杯。沒想不勝酒力，飯局剛過半，他就有點撐不住了。飯后，那客戶提議找個地兒玩玩，余自強竟大膽說：“玩玩就玩玩，誰怕誰呀！”隨后那客戶把他帶進一個門洞，里面人多聲雜，煙霧裊裊。余自強覺得似曾相識，定睛一看卻是賭場。他酒意頓醒，轉身狂跑，慌不擇路。事后回想起來，還心存余悸，后怕不已。

時隔不久，王老板設宴為余自強過生日，余自強十分感激。王老板祝福之后，對他的出色表現大加贊賞，隨后話鋒一轉：“最近你是不是差點干出兩件違約的傻事？”余自強心里咯噔一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看來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只好如實交代。王老板笑了笑，直言不諱道：“為了考驗你，其實這些都是我有意安排；好在你沒讓我失望！”余自強慶幸之余，不禁松了一口氣。

兩年時光轉瞬即逝。合同到期那天，王老板沒有失信，親手把余家祖傳玉墜交給余自強。余自強急著回家看奶奶。王老板挽留不住，只好對他說：“茶坊的門是向你敞開的，隨時歡迎你回來！”余自強點點頭就走了。

奶奶看著玉墜，高興得淚流滿面；她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說：“強兒，不錯！你長大了，有出息了！”她當即定下兩件事兒：一是把祖傳玉墜交給余自強保管；二是讓余自強重回新新茶坊幫工。余自強言聽計從，第二天就揣著玉墜趕回了新新茶坊。這次是有償幫工，王老板的工錢給得很高；王老板還把分店交給他全權打理。王老板的信任和賞識，讓余自強越干勁頭越足。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年，在王老板的熱心撮合下，余自強與漂亮賢惠的蘇小姐喜結連理。結婚那天，奶奶從鄉下趕來了，王老板親手操辦他倆的婚禮，當余自強把祖傳玉墜給新娘子戴上時，奶奶卻把它扔了，拿出另一塊玉墜戴到新娘脖子上。余自強云遮霧罩地望著奶奶：“您這是……”一旁的王老板竟哈哈大笑起來：“傻小子，你那塊玉墜是假的！”

原來，十幾年前，奶奶曾救過王老板的命；為感恩，王老板認奶奶做了干娘。后來王老板到外地發展，一去數年，音信全無。正當奶奶為孫子賭習難改大傷腦筋時，王老板衣錦還鄉。奶奶把事情跟干兒子一說，王老板便叫人仿制了一塊玉墜。然后，娘兒倆一合計，便設了一個以“賭”禁賭的局，演了一場戲，讓余自強不知不覺成了里面的主角，從而有了后來的故事……

余自強聽了，羞愧難當，他終于明白了奶奶的良苦用心！真想不到，一紙交換合同竟徹底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