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情人”

彭霖山

上級擬提拔技術監督局質檢科長胡仁為該局副局長。名單公示之后,反映普遍良好。正準備下文任命,考評組組長林俊清卻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檢舉胡仁生活作風不正派,并被公認為“大眾情人”。于是,考評組重新深入群眾中間,作進一步的調查研究。

胡仁這人已經三十大幾了,至今還是條光棍漢子。按理他這人長得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很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應當博得靚女俊妹的青睞,早該擁有紅顏知己了。難道他真像匿名信中檢舉的是位玩弄女性的老手?帶著這個疑問,考評組在群眾中深挖細找線索,終于像剝筍似的,對胡仁進行了全面仔細地分析。

胡仁是十年前由部隊復員進入市技術監督局的,平日工作認真負責,埋頭苦干,兢兢業業,無可挑剔,有口皆碑。他生活中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愛講笑話、葷話,有時甚至會來點黃段子。用他自己的話解釋叫窮開心,笑一笑,十年少。這單位女同胞特別多,幾乎占了全局一半人數。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大多數做了媽媽,扯笑話、講葷話也就沒個顧忌。碰上這個胡仁也是個樂天派,所以單位上的女同事閑下來時便常拿他來開涮。剛開始,都紛紛要替他保媒作介紹牽紅線,胡仁便笑著一口拒絕,說家鄉早有妻子了,不敢做陳世美修妻再娶。眾人便納悶了,你來單位這么多年了,怎么不見你妻子來過?他又笑著解釋,鄉下土包子害怕進城。有人又開玩笑了,夫妻長期分居,你年輕寡居受得了嗎?何不給你介紹個情人?胡仁便揮手哈哈大笑:“不用介紹,你們都可以做我的情人。”女人們便一齊爆笑,于是送給他一個綽號——“大眾情人”。

后來,辦公室的小姚透露了一個秘密,她說看過胡仁前不久填過的一個表格,婚史欄內一直填著個“否”字。這時眾人才知道胡仁確實是條光棍漢子。可他為啥不娶妻呢?有人便開始對他警惕起來。尤其是當他被女同胞們包圍著嘻嘻哈哈地打鬧時,心中便產生了強烈的妒嫉,懷疑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采花”老手,是個十足的偽君子。

去年,局里通過向社會公開招聘的方式,招進了一位叫黎芳的女大學生。這女孩的靚麗風采使全局的女同胞相比之下顯得遜色不少。就在眾人暗中議論這朵鮮花該落誰家時,有新聞曝出,黎芳相中了比她大十多歲的老光棍胡仁。頓時噓聲四起,人們密切關注事態發展。果然,似乎早就有了默契似的,黎芳三天兩頭往胡仁的宿舍里跑,給他洗衣服,給他燒菜煮飯,剛開始兩人還共一個鍋子吃飯,但不久,胡仁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便經常有意避開對方。好幾次,有人還聽到他們倆在房間里爭吵什么,黎芳出門時眼睛紅紅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胡仁是想提前摘桃子黎芳不答應,還是胡仁始亂終棄?于是眾人旁敲側擊打聽,胡仁自稱癩蛤蟆不敢吃天鵝肉。大伙便半信半疑。

下半年,局里調進了一位叫沈永益的小伙子,模樣英俊,人也能干。胡仁竟充當月老,要幫他與黎芳牽上紅線。有如此佳人相配,沈永益如何不興奮,自然求之不得。可時間一長,沈永益便覺察出問題了,這美人兒對自己投資的感情少,對介紹人投資的感情多。這是咋回事?他細細一打聽,原來其中有貓膩!他娘的,胡仁這“采花”大盜竟想給我戴“綠帽子”!他自然恨得咬牙切齒,這次趁著上面考察胡仁的機會,便寫了一封匿名信狠狠地奏了一本。

因為屬于男女關系的隱私,旁人自然不愿多管閑事,而且也沒有真憑實據。考評組只好直接接觸了黎芳,組長林俊清親自參加了談話。

“黎芳同志,你與胡仁同志什么時候相識的?”林俊清開門見山,炯炯目光盯著對方。

“十三年前我們就認識了,那時我才剛剛念小學三年級,而胡仁是部隊里的一位班長。”黎芳回答的語調雖然很平靜,但林俊清覺察到她的心情很激動。于是,便要求她繼續往下說,黎芳便講出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邊遠山區的一個小山溝里。從六歲開始,我每天背著書包跑三里路上學。學校就設在一棟破舊的祠堂里,這祠堂上了年代,墻壁都開了縫,碰上刮風下雨到處滴答、滴答漏雨,三十多個學生就得披著塑料雨衣上課。一個驚雷響過,老祠堂震得東搖西晃,老師就嚇得臉色蒼白,急忙指揮我們朝外撤。等雨停了,才讓我們返回里面去上課。直到我念三年級時,上面才撥款在附近新建了一所新學校。就在遷校的前一天,我們還在祠堂里上課。一場暴雨襲來,我們來不及撤出,祠堂便倒塌了,老師和學生全給壓在磚瓦下面。家長們聞訊趕來搶救,人多了反而難以施展開手腳,況且還有殘墻斷壁兀立在半空,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就在這危難之際,縣城駐軍的一支部隊聞訊迅速趕來了。他們勸哭哭啼啼的家長撤出危險區,然后由一位叫胡仁的班長指揮著,展開了有條不紊的搶救工作。一個個學生和老師先后從廢墟下救出來了,有的受了重傷,有的受了輕傷,但都還活著。老師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還少了一個學生,這就是我。當時我被埋在墻腳下的瓦礫堆里,而那堵殘墻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塌,所以一直沒人敢近身。班長胡仁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后,便讓戰友們全走開,自己卻在這堵殘墻前用雙手扒著,終于發現了埋在下面奄奄一息的我,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將我挖出來抱在懷里。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丈多高的殘墻突然倒塌下來,將我和胡班長全埋沒在碎磚亂瓦中,胡班長受了重傷,而我卻被他抱在懷里安然無恙。可想而知,如果再遭受這第二次劫難,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事后,我和胡班長同時躺在醫院的一間病房里治療,這場劫難讓我邂逅了一段珍貴的友誼,結下了永遠難忘的情緣。出院后,當胡班長了解我家境貧寒,無力繼續升學后,他又毫不猶豫地作出了一個長期資助我上學的計劃。從那年小學四年級開始,直至我念完大學,這十二年間都是胡班長無私的捐助!兩年以后,胡班長從部隊轉業了。雖然以后我再也不知道他的聯系地址,但每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總會提前匯寄到我手上,卻沒匯款單位。直至去年大學畢業后,我幾經打聽才找到了他的工作單位,為了給他一個驚喜,趁著他們單位招人的機會,我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本以為從此可以與我的恩人朝夕相處了,我還準備以身相許,誰知卻遭到了他的再三拒絕。

“為什么?”講到此間,林俊清忍不住打斷了黎芳的敘述。

“他只是強調施恩圖報的是小人。批評我要報答他是對他人格的污辱。”說到此間黎芳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而我卻已發誓非他不嫁!”

“他不是給你介紹了一位對象嗎?”林俊清十分驚訝。

“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黎芳冷冷地回答。

林俊清又試探著問:“難道你們生米煮成了熟飯,他擺脫不了你?”黎芳杏眼一瞪,怒溢眉頭:“如果你們僅僅是想調查這個,我會給你們鐵證如山的答復!”談話到此僵了。林俊清只好又帶著考評組成員直接找到胡仁,單刀直入地問話:“你為什么不愿意接受黎芳的愛情呢?”

胡仁低頭沉思了許久,終于艱難地抬起頭來,沉痛地回答:“因為我在部隊就負傷致殘了,而且失去了做男人的……”他說不下去了,痛苦地吼出一聲:“我不能害她!也不能害其他女人!”

林俊清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去后他當即調看了胡仁的檔案,終于發現胡仁就是在十三年前為救黎芳而負的重傷,在醫院搶救中不幸失去了自己的性功能……緊接著,黎芳也向考評組遞交了醫院的一份體檢證明,證明她仍是潔白無瑕的處女身。

考評組全體成員面面相覷了。這兩個結論究竟是公示,還是不公示好呢? ■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