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其
庫哈斯們的“新國家主義”建筑是專為當代中國設計的,最終滿足了政治的、藝術的、國際的各類要求,算是對中國政府交出了一份及格的答卷。
近期央視的新樓著火又引發了我跟朋友的爭論,話題是西方建筑師在中國設計的建筑。這當然是舊話重提。
庫哈斯的央視主樓“大褲衩”、安德魯的國家大劇院“鳥蛋”、赫爾佐格的國家體育場“鳥巢”,我稱為“新國家主義”建筑。這些建筑的共同特征是:跟50年代以后新中國的十大建筑比,在建筑造型上“去政治象征化”,即建筑形式沒有任何歷史、革命和民族的符號特征,全部采用國際新前衛建筑的抽象和構成形式。
但并不是說就真的沒有任何聯系,實際上這些建筑是一種沒有象征裝飾的象征,沒有政治特征的政治。這表現在,其體量上采用了紀念碑和超級空間的規格,造型上不是西方現代建筑的抽象幾何形式,而是使用了東方式的有機抽象,即自然意象,比如國家體育場的鳥巢模仿,國家大劇院的水滴模仿。從建筑觀念講,這些國際知名的前衛建筑師在中國做建筑也是費盡一番心機,他們既要保持建筑設計跟國際前衛脈絡的聯系,又不能重復中國以前的國家主義建筑風格,比如蘇式建筑、戴綠帽子等;同時還要滿足中國人目前掩飾不住的大國崛起的心理。這些“新國家主義”建筑最終滿足了政治的、藝術的、國際的各類要求。
有人說,看不出這些建筑跟政治的聯系啊?其實“新國家主義”建筑的政治不是毛澤東時代的政治文化,而是一種全球化的非政治的政治語言:盡管削平了任何象征細節,但實際上通過建筑的體量來表現象征性,即建筑表皮雖然抽象化了,看不出社會主義文化特征,但是其紀念碑式的巨大體量和超級空間的占有,實際上象征著社會主義的空間美學傳統。
試想當前世界哪個資本主義國家還有財力或者膽識造這種巨無霸的紀念碑建筑,那一定非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莫屬。這樣理解的話,庫哈斯們就建立了一套“新國家主義”建筑語匯;去符號化的抽象形式的國際新前衛語言,代表了中國的全球化和國際化;紀念碑式的體量又是社會主義的空間隱喻。建筑的抽象形式則采用了東方的自然擬像,意指現代抽象跟中國傳統美學的內在聯系,不完全是在模仿西方現代藝術。庫哈斯們的“新國家主義”建筑是專為當代中國設計的,盡管還談不上是一種真正的國際建筑語言的創新,但還是做到了介于國際新前衛和中國主流建筑之間的造型“差異”,算是對中國政府交出了一份及格的答卷。這些建筑未必是他們建筑生涯中最有創意和學術水平的,但肯定比中國的當代建筑語言成熟。
當然,這些洋建筑師也有一些水土不服的致命傷。比如從單棟建筑看,設計水平不俗,但每棟建筑跟周邊環境的文脈毫無關系。這些建筑大都采用玻璃幕墻和銀光色鋁合金材料,遠看就像一個個外星人空降的“異型”金剛。更要命的是,中國北方其實不適合玻璃幕墻和水環境的建筑。北方多灰,玻璃幕墻今天清洗干凈了,第二天又布滿灰塵。北方一年里有一半時間缺水和結冰,國家大劇院整個放在水環境里,天安門廣場的冬天根本不可能有水波蕩漾的江南氣韻。最后說到庫哈斯的“大褲衩”。庫哈斯是一個西方的文化左派,據說比中國人民還崇敬社會主義,而且他在西方設計的大部分是中小型建筑,但是概念都非常前衛,所以名聲傳到中國。中國也真的給了他搞這個超級項目的機會,這個機會在西方都拿不到。
國內建筑界有過一些爭議,即這些外國建筑師其實只是設計一個外型,真正的結構設計和工程材料力學設計還是由國內建筑師來做的。我曾聽清華建筑學院的一個教授說,央視大樓的精華其實不是外觀設計,而是結構設計。這個扭來扭去的“大褲衩”的結構難度高,必須用世界上最先進的電腦集成軟件才能設計,人工根本無法完成。這也意味著中國人的建筑結構和丁程力學的設計水平一點不俗,無非是外形設計太土,所以請庫哈斯們來設計一件前衛的全球化外衣。但是這件時髦的外衣最終還是被網民非常形象地叫做“大褲衩”,我等精英還真不曾想過此樓跟大褲衩的符號聯系。為此我還專程開車去東三環現場核實,在高架橋上放慢車速一看,還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