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臻
歲月流淌中,總有一些經典讓我們無法忘懷,經典的魅力,如同陳年老酒,歷久彌香。她們所蘊藏的精神財富,為世人所公認和熟知,她們所閃耀的智慧光芒,至今仍指引著人類社會前行。閱讀經典,可以學習表達、訓練語感,可以知書明理、陶冶情操、凈化心靈,可以提升人文修養、回歸精神家園。
(含英)
30年前,當《根》風靡美國的時候,它是被列在“非小說類暢銷書”中的。1977年4月,美國國家書籍獎金委員會把歷史特等獎授予了《根》,以表彰這部“非虛構的歷史作品”。但是它30年來在全世界的流傳表明,讀者們通常并不是把《根》當作一般意義的歷史來閱讀,他們更多的是沉浸在對《根》所描述的家族命運的關切之中,為它深刻的主題、活生生的形象和豐富的情感所打動。《根》更應該是一部文學作品,是一部優秀的歷史小說。雖然作者信誓旦旦地說他怎樣在塵封的故紙堆中尋找歷史的線索、書中的人物怎樣是他的爺娘祖奶奶,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歷史真實性是融合在它的藝術價值之中的。因此《根》應該進入世界文學名著的行列。
經典酷評
在美國文學史上,以最敏感的黑人問題為題材的作品已形成了一個專門的類別,據說其中是《湯姆大伯的小屋》《飄》和《根》影響最大,最有代表性。其實,前兩部作品還不能和《根》相比,完全以黑人的生活為主要情節且以黑人為主人公的作品,《根》是有開創意義的。尤其它的獨特的敘述方式,“從頭道來”,從“根”挖起,以一代一代黑人的命運,以他們的苦難和追求。雄辯地展示了主題,賦予了《根》以史詩的光輝。
《根》挖掘了一條美國黑人之根。這條根開始在1750年早春,西非岡比亞河上的嘉福村。這是作者所稱由他上推七代的祖先降生之地,這條根也是所有美國黑人之根的代表和象征。請看康達·金特從出世到被白人奴販即“土霸”擄掠去之前,那一段非洲部落的生活是多么淳樸和諧。那播種和豐收季節的歌舞與祈禱、篝火前的長老議事會、森林中的男子成年典禮……這一切都顯示著他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優雅自如的,是和諧的,而那晨霧蕩漾的肯必·波隆河上,獨木舟劃破了平靜的水面,驚醒了狒狒,驚散了野豬,林間百鳥鳴囀,河上蒼鷺齊飛……這又是一個多么和諧的自然環境!人們常說應該以人與人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如何來檢測一個民族的文明程度,應該看到,康達·金特的民族決不是野蠻的。野蠻的是把他們當獵物擄掠去的白人“土霸”。這個后來成為美國黑人的家族的苦難史就是從康達·金特被捕捉開始的,他們的非洲之根就從此處斷了。
盡管已經有很多作品記錄了美國黑人所遭受的苦難,但讀一讀《根》仍然會使我們的心為他們的苦難而震顫。從越洋運奴船上那些“土霸”們種種令人發指的暴行,到美國南方種植園里無窮無盡的苦役,黑人們是生活在血淚之中。讀者不會忘記這樣一個情節:在黑奴拍賣臺上,一位黑人母親當眾摔死了自己親生的嬰兒,為的是“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休想再做到我孩子身上”。白人們對她做了什么?不必細說我們就可以想象這位母親所蒙受的必然比死亡還要慘烈可怕,以致她不惜摧毀女兒剛剛獲得的生命,免得她再經歷母親的苦難。然而《根》更突出了美國黑人精神上所受的虐待,那種失去了人的尊嚴而給心靈帶來的痛苦。書中反復地指出: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是從哪兒來的,而“土霸”們最惡毒之處就是不讓黑人有自己的語言、自己的風俗,讓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根”。因此,黑人們無法真正得到解放。用書中的話來說:“就是為白人工作一千年后,你還是黑奴。”沒有了來歷,沒有了歸屬感,黑人們只能世世代代被賣來賣去,即使在廢奴以后,也只能是茫然的漂泊者。“我漂泊,我彷徨”,蘭斯頓·休斯之語也正是代表了這種心態。《根》就是把這種歸屬感的尋求作為己任,在一個黑人家庭七代的歷史中開辟艱苦的探訪之路。
經過12年的探索,作者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根”。他把這一過程寫在了小說的最后部分,增加了此書的紀實色彩。他通過祖祖輩輩口耳相傳的片言只語的非洲話,終于找到了岡比亞河畔祖先的村落,找到了他的黑奴第一代祖先康達·金特的來歷。
掘到這條“根”是很了不起的,也使全書的主題完成了自己的樂章。受此鼓舞,事實上20世紀70年代末許多美國黑人也掀起了一股尋根熱潮。但是,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祖先的村落也就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尊嚴和價值了呢?恐怕不盡如此。美國的黑人問題是一個社會問題,而種族問題只是這個問題的標簽。找到了種族意義上的根,并不等于找到了解決這個社會問題的根。割斷黑人的民族傳統,以蒙昧壓制他們,并不是白人統治者肆虐的主要手段,至少不是唯一手段。即使到今天,即使在一些方面的境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即使尋到了根,美國黑人要想獲得真正的平等、自由與解放,他們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過那是《根》以外的事情了。
其實《根》不僅挖掘了美國黑人之根,它也必然觸及美國白人之根。
美國是白人統治的國家,黑人是以奴隸的身份被強制送到美洲大陸的。因此白人是主人。書中就描寫了幾位不同的主人:買下康達的約翰主人冷酷殘暴,他的哥哥華勒主人“富有同情心而仁慈”,買下濟茜的李主人下流無恥,是十足的人渣,墨瑞主人又似乎分外開通。然而所有這些主人——“好”主人和壞主人,都有一個共同處,那就是一切必須按照白人的規則行事,黑人永遠只能聽任宰割,在主人面前只能說“是”。在這個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就白色主人整體而言,偽善和殘暴只是對黑人交替使用的手段。對這一點,《根》揭露得很清楚。幾個不同面目的白人主人其實都有這一根靠奴隸制度以自肥的根。
《根》在藝術上的成功顯而易見。它塑造的人物各有特色,即使身份相似,性格也決不雷同。最為人難忘的自然是康達·金特和雞仔喬治。前者的剛強堅毅、后者的聰明善良和乖巧浮浪莫不躍然紙上。幾個白人主人也描寫得栩栩如生不落俗套。尤其是華勒主人,他有教養,仁慈、寬容,作為醫生四處救死扶傷,可是一旦他覺得自己的規矩被侵犯就立刻變得冷酷殘忍。這個白人形象很有代表性。
作者是以寫家史的心態來創作,因此這部作品沒有小說傳統的結構方式。它大體按照兩百多年的時間順序安排情節,詳略得當。它的敘事質樸自如,引人入勝。它以飽滿的感情、豐富的想象力和優美細膩的筆觸撥動讀者的心弦,使我們讀完這本書掩卷沉思之時,會想到更多的東西。
經典選讀一
雨災
現在,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下幾場短暫清新的陣雨。在雨過天晴之際,康達和他的玩伴會興奮地沖到外面,爭相對著天空的美麗彩虹大叫:“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彎至地面的彩虹似乎就近在眼前。但陣雨也帶來了一群飛蟲,往往咬得孩子們躲回屋內。
突然有一天,深夜下起大雨來。人們躲在濕冷的屋里,相擁相抱,聆聽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頂上。當雷電交加徹夜轟隆震耳時,大人們極力撫慰受驚的孩子。陣陣傾盆大雨間歇之際,只聽到孤狼哮叫、土狼悲號和一片蛙鳴。
隔晚又下了大雨,再隔晚,再下,再隔晚再下,把河邊的低洼地區都淹沒了,使得農田成了一片汪洋澤國,村落變得泥濘不堪。可是每天早餐前,所有的農夫仍奮力掙扎涉過這些泥沼到村里的小清真寺去,祈求阿拉神賜予更多的雨水。因為在炙陽重現之前,田中作物的存活全賴足夠的雨水浸滲到土里,否則根部找不到充足水分的作物就會干枯死亡。
在潮濕的孩兒棚內,借著燃燒干柴枝和牛糞團的昏光和微溫,尼歐婆婆告訴康達和其他小孩有關以前曾經缺水的艱困時期。無論情況有多糟,尼歐婆婆總能想起更差的情形。
她憶起曾在兩天大雨之后,炎炙的太陽來到,照得萬物焦灼。縱使人們一直對阿拉神祈禱,跳祈雨舞,每天奉祀兩只山羊和一頭閹牛,可是萬物仍開始焦枯死亡。甚至森林中的湖也干涸了,野禽和森林獸類,因渴得發慌,也相繼出現在村中河井旁。每晚在晶瑩清澈的天空里,眾星閃爍著,寒風呼呼地吹著,越來越多的人病倒。很明顯,惡魔已降臨到嘉福村了。有力氣的村民繼續祈禱跳舞,直至最后一只山羊和閹牛都宰殺祭祀。但阿拉神宛如棄嘉福村于不顧,于是老、弱、殘、病的人開始死亡。一些人離開此地去找尋其他村落以乞求有食物的人收容他們為奴,只要能糊口就好。留在村上的人則是精神恍惚,成天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就在此時,阿拉神領著隱士卡拉巴·康達·金特來到了鬧饑荒的嘉福村。一見到村民堪憐的苦境,他即刻下跪向阿拉神祈禱——隨后的五天,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只啜幾口水。終于在第五天傍晚下了一場猶如洪水般的大雨,嘉福村因此得到了拯救。
當尼歐婆婆講完這個故事,小孩們都用敬佩的眼光看著小康達,因他的名字承襲于顯赫的祖父,也就是愛莎祖母的丈夫。以前,小康達就已注意到大人們如何尊敬愛莎祖母,而且他也意識到她是個舉足輕重的人,如同尼歐婆婆一樣。
大雨持續每晚地下,康達和其他小孩開始看到大人們涉入深及腳踝,甚至及膝的泥沼內橫過村子,也開始以木筏代步。康達曾聽母親對父親提及漲高的河水已淹沒了稻田。在饑寒交迫之下,孩子的父親們幾乎每天都忙著修補漏頂,支撐松弛下墜的茅屋以及犧牲心愛的山羊和閹牛來祭祀阿拉神——祈求日益減少的存糧能夠維持至下次的收獲季節。
但康達和其他小孩,年少尚不知愁,幾乎沒注意到饑餓的苦痛,每天只知玩打泥仗、摔跤、光著屁股溜滑梯。可是他們渴望再看到太陽,他們會對著暗藍灰色的天空大叫——書同他們的父母以前所做過——太陽太陽出來!照啊!我會殺一只羊祭祀你!
雨水使得萬物欣欣向榮,鳥兒啼鳴,花草樹木綻放香濃的花朵。腳底下紅棕色的粘土每早都重新鋪上前夜雨水打落的鮮艷花瓣和綠葉。但在大自然蒼翠繁茂生長之際,因谷物尚未完全成熟,所以疾病開始彌漫于嘉福村。大人和小孩一樣都眼巴巴地望著碩大的芒果和蘋果結實累累地垂掛在樹上,但半生不熟的水果如石頭一般硬,咬過的都會發病和嘔吐!
每次愛莎祖母一看到康達,就會發出“卡答”的憐惜聲說:“瘦得只剩皮包骨!”事實上,她和小康達一樣瘦。因為嘉福村家家戶戶的糧倉內幾乎都已空無一物;而且假如明年要有小牛小羊和小雞的話,村中所剩寥寥無幾的牛、羊、雞必須留下并要喂養。因此人們開始成天在村中搜索嚙齒類動物、草根和樹葉來果腹。
假如男人們如年中其他時期一樣經常到森林去獵獸,他們就沒有足夠的力量把獸物拖回來。曼丁喀族的習俗不準吃猴子和狒狒。而且也不可以觸摸雞蛋和他們認為是有毒的肥大牛蛙。身為虔誠的回教徒,他們寧愿死也不愿去吃四處橫行、踐踏踩躪植物的野豬。
長久以來,鶴鳥一直筑巢于村中面包樹的樹枝頂。當幼鳥孵出后,大鶴鳥就會穿梭其間,從河里抓魚來喂它們,祖母們和小孩會看準時刻,沖到樹下喊叫,向上對著鳥巢丟樹枝和石頭。
經常地,小鶴鳥會在一陣慌亂中嚇得目瞪口張,口中的魚因而掉落,啪啪地順著濃密的樹葉間掉到地面。小孩們會爭先恐后去搶這項戰利品,那么某人家今天就會有頓豐盛的晚餐。假如往上丟的石頭正好擊中呆笨的幼鳥,幼鳥有時會隨同魚從鳥巢跌落到地面。當晚,一些家庭就會有鶴肉湯可喝,但這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天晚上,全家人都會聚集在屋后,把個人的所獲——假如幸運的話,也許是一只錢鼠或是一把蛆蟲——做成一鍋湯,加入很重的調味料以增加口味。但這類的食物只能果腹,一點營養也沒有。因此,嘉福村的人開始步向死亡。
經典選讀二
謀劃再逃
一天又過一天,腳踝上的鐵銬所割出的傷痕使康達痛得很難走動。可是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想要重獲自由全賴繼續督促自己完全盲目呆然地順從“土霸”的要求。因為一旦他如此做,他的眼睛、耳朵和鼻子就不會錯過任何事——不會錯過他可使用的武器和“土霸”可利用的弱點——直到最后“土霸”消除疑慮而解開他的腳銬,然后他就可再趁機逃掉。
每天清晨號角一吹過后,康達就會跛著腳走出門外,看著那些滿臉睡意的黑人匆忙走到屋外,拿水桶從附近的井內汲取水來洗臉。康達很懷念嘉福村內婦女搗粗麥做早餐的聲音,他走進廚娘的屋內,吞下她所準備的任何東西——除了褻瀆的豬肉外。
每早吃飯時,康達就會目不轉睛地搜尋屋內任何可偷走但能不被發現的武器。可是除了掛在壁爐上的廚具外,就只剩一個廚娘端給他要他用手抓著吃的圓平盤。他曾看過她吃東西時用一個上端有三四個尖頭的金屬器來刺食物。他不知道那是何物,但心想那東西雖小,但也許派得上用場——假如那發亮的金屬器在伸手可及之處時,他就可趁那廚娘掉頭過去時偷過來。
有天早上,當他在吃早粥時,他注視著那廚娘用一把他從未見過的刀在切面包,他盤算著假如那把刀在自己手上時將如何運用。正當此時,他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聲,使得他幾乎從坐椅上跳起來。他踉蹌地跛到屋外,發現其他的人已排列成行準備上路工作——許多人嘴里仍嚼著最后的一口“早餐”,以免動作太慢而遭皮鞭——然而就在他們身旁,躺著一只仍在翻滾撲打的豬,全身布滿了從喉頭傷口流下的鮮血,然后兩個黑人犯它抓起丟進一鍋滾燙的熱水,再把豬毛刮掉。他注意到這只豬的豬皮和“土霸”的膚色相同。他們把豬腳倒吊,剖開豬腹,掏出豬的五臟六腑。康達被豬內臟的怪味嗆倒,并且當他和其他人共同步向農田時,內心不得不壓抑住必須與這些吃豬肉的異教徒共同生活的厭惡感。
現在每天清晨玉米桿上都會布上夜霜,田里白茫茫的一片通常要等到太陽上升后才會融去。阿拉神的法力一直都讓康達覺得無比的震驚與神奇——即使渡過遠洋來到“土霸”的領土上依然如此。阿拉神的太陽和月亮仍在此上升,而且也會劃過天空——雖然這兒的太陽沒有嘉福村的熱,月亮也沒那么美麗。只是在
這塊混賬土地上的人似乎完全不遵照阿拉神的旨意去做。“土霸”是畜生!至于這些黑人,想去了解他們只是件浪費腦力多此一舉的無聊事!
當太陽爬到中天時,號角再度響起,示意大家排隊以迎接由一只很像馬——可是實際上更像驢子——的動物所拉的木橇的來臨。康達無意間聽到那動物叫做“騾子”。走在木橇旁的是那位廚娘,她走上前來遞給隊中的每一人一塊扁平的面包和一瓢燉湯。然后每個人或站或坐地狼吞虎咽起來,再喝幾口從木橇上的桶子里汲取的生水。每天,康達在嘗燉湯之前都會仔細地聞聞,以確定不會把任何豬肉吃進嘴里。但燉湯內通常只有蔬菜,他根本看不到也聞不到任何肉類。他比較愿意吃面包,因他曾看過一些黑人婦女用石杵把玉米搗進佐料內,如同在非洲所做的一般,只不過嬪塔的搗杵是用木頭做成的。
有幾天她們供應康達在家鄉所熟知的食物,諸如落花生、康柏——他們稱作秋葵以及索索——他們稱作黑眼豆,此外,他還看到這些黑人對一種他們叫做“西瓜”的大粒水果愛不釋手。但他也看到阿拉神似乎不愿賜給這些人芒果、棕櫚心、面包果,和許許多多非洲的藤蔓上、樹上和灌木叢上所長出來的各式美味。
有時候那個帶康達來此的“土霸”——他們叫做“主人”的那位——在他們工作時會騎馬到田上去。當他對農田里的“土霸”工頭說話時,會在他那泛白的草帽下揮舞著手上細長的編鞭。康達注意到每當“主人”在田邊巡視時這個“土霸”工頭就和其他黑人一樣咧齒而笑,并且一副畢恭畢敬的欺瞞態度。
每天田上都會發生許多怪事,每當康達回到屋內準備就寢時,就會坐著細想這些事。這些黑人除了拼命地討好“土霸”外,生命中似乎沒有任何牽掛。每當一想及這些黑人一看到“土霸”就拼命地干活以及每當“土霸”一對他們說一句,他們就趕忙沖去做好被吩咐的事時,康達就覺得想作嘔!康達不明白他們究竟發生過何事使得良知全喪失殆盡,以致表現得如羊、猴一般。也許因為他們是出生于此地,而不是非洲;也許因為他們一生所知道的家只是“土霸”用泥土和豬鬃接粘而成的圓木屋子。這些黑人從未體奢過不為“土霸”主人而為自己和人民在太陽下流汗的滋味和意義。
可是無論康達與他們相處多久,他發誓自己絕不會變得和他們一樣,而且每晚他的心緒會再度策謀逃跑的計劃。他幾乎每晚都不能避免地要辱罵自己上次脫逃的失敗。回憶起荊棘叢內的情景和那兩只垂涎欲滴的狗,康達內心有了更好的打算。首先他必須為自己做個符咒以確保自身的安全和成功,然后必須找到或制造某種武器。即使是根削尖的木棒都可能刺穿那些狗的腸腹,他如此想道。在那黑人和“土霸”匆匆趕來之前,他早已逃之夭夭了。最后,他必須熟識鄰近的鄉間,以便當他再度逃亡時,能夠知道該往何處尋找藏身之所。
他大半夜的時間經常醒著,內心仍不眠不休地思索著這些問題。康達總在第一聲雞啼前就醒過來,雞啼連帶著會喚醒其他的禽鳥。他注意到此地的鳥類只會啁啾地叫,不像嘉福村里成群的綠鸚鵡震耳欲聾的呱呱聲總是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這兒似乎沒有鸚鵡,也沒有猴子——在家鄉時,它們早就生氣勃勃地在枝頭上咯喳咯喳地交談,亦或折斷樹枝,擲向樹下走過的人們來作為一天的開始。康達在此沒見過羊,他也發現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事實是這里的人把豬養在圍檻內,甚至還用骯臟污穢的東西來喂它們。
對康達而言,這些豬的悲鳴尖叫和那些長得和豬很相像的“土霸”所說的語言似乎一樣難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來聽一句曼丁喀語,或是其他的非洲語。他很懷念他在船上時的囚伴,甚至包括那些不是回教徒的人,而且很納悶他們現在的命運如何?他們被帶往何處?像此地的其他“土霸”農莊嗎?無論他們置身何處,他們也和自己一樣渴望再次聆聽家鄉語言的溫馨甜美嗎?或是像他自己一樣覺得是孤立或孤單一人,只因為他們都不懂“土霸”語?
康達意識到假如他想徹底了解“土霸”和找到逃亡的方法,他就必須要學習他們的語言。在別人沒有察覺到時,他已悄悄地記住這些字:“豬”“西瓜”“黑眼豆”“工頭”“主人”和特別的一句“是的,主人!”那是他唯一聽到黑人們對“土霸”所說的一句話。他也聽到黑人們稱呼那位和“主人”住在白色大房子內的女土霸為“夫人”。有一次,康達從遠處瞥見她在房子的周圍走動,并剪下附近藤蔓和灌木所長出的花朵。她是個骨瘦如柴的東西,全身呈癩蛤蟆下腹的顏色。
康達所聽到的土霸語大部分都令他困惑不解。但在木訥的外表下,他極其努力地去揣摩那些話,因此他慢慢地開始把各種聲音與某些特定的物體和動作配合。可是有個特別的聲音始終令他不解,雖然他幾乎每天都聽到土霸和黑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喊。他很納悶“黑奴”究竟意指為何?
(注:題目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