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羅貫中？

黃宏明

以獨立精神看電影《赤壁》

看完兩部《赤壁》，一片沸沸揚揚。其實，如果從三國故事的角度出發，《赤壁》是拍的相當華麗的。當然，吳宇森并沒有像李安拍《色戒》那樣選擇百分百遵從張愛玲。

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想法，這是最有趣的，也是最重要的。都說現在的媒體洗腦厲害，但如果你沒有自己獨立探究的精神，把你放在哪里，都是被洗腦的料。比如李安很欣賞張愛玲的《色戒》，所以他拍了爭議無數的電影，他選擇和張愛玲站在一方，而你站在哪呢？吳宇森從小就崇拜劉、關、張的桃園三結義，還有諸葛亮的計謀、風骨，所以他拍《赤壁》，他的諸葛亮風趣機智——這是他心目中的諸葛亮，雖然羅貫中的諸葛亮是不風趣的，但吳宇森自己是喜歡風趣的。《赤壁》的諸葛亮是羅貫中的，但更是吳宇森的。

你也應該有自己的三國，自己的色戒。因為這兩部作品都有一致的特色：半真半假——一半是事實，一半是虛構。

今日我們腦子的三國群英譜，首先是羅貫中先生給畫的。羅貫中在元末明初的亂世中，正是一支起義軍的幕客，雖然做為一個謀士他并不成功，但顯然謀士定勝負的觀點，正是他的理想。元末明初的群雄逐鹿，有點小三國的味道，朱家得了天下，羅先生只能退回家寫作。生而有才，亂世闖蕩，羅貫中寫就俠義之書正是其中的必然。或許是羅先生有將劉備一方作為己方代入的緣故吧，愛憎分明，劉備、諸葛亮個個正面仁義無敵，仙風道骨，黑也白，白就更白，曹操先不提，白也黑，黑即墨，就連大帥哥周瑜也落得灰頭土臉，連蘇軾先生的偶像也沒有給點面子，羅先生想必不是蘇的粉絲，不然心中記得“三國周郎赤壁”的詞，斷然不會讓諸葛亮三氣周郎的。人帥位高老婆嬌，這樣的人能被你氣死？你不羨慕死就好了。

《三國演義》不過是至今三國歷史題材中最出色的一部虛構作品而已，為什么后人一定不可以出羅貫中之右呢？誰說三國就是《三國演義》呢？《三國演義》有《三國演義》的不合邏輯之處，魯迅先生一語中的：“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不僅如此，《三國演義》中妖術處處，甚至可以歸入《西游記》一類了。聰明人都是不會永遠被騙的，從小的三國粉絲吳宇森，也不會信周瑜如羅貫中筆下一般不堪，連抗曹這樣的身家性命大事都會被諸葛的一句激將法吃定，所以《赤壁》中，周瑜胸懷寬廣、風神俊朗、文武全才，略勝諸葛。

再說回羅貫中筆下最大的受害者，曹操，誰讓他是諸葛亮的苦主呢？羅貫中既然選定諸葛亮作為自己的感情投射而神化，那你就要倒霉了。又或許他正如明代的朱家，所以得到了天下卻失去了羅貫中的心，所以《三國演義》中一句“寧可我負天下人，勿寧天下人負我”，讓他當黑臉幾百年。其實老曹原話是“寧我負人，毋人負我”，誤殺友人亦后悔不迭，負一人和負天下人，可謂天淵之別。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我相信今人認真閱讀《三國演義》后，痛恨曹操的人，已然不多。吳宇森也是如此，雖然他喜歡桃園三結義，但《赤壁》中的曹，也不再是那個奸人操，而是一派大將風范，臨危不懼，坐懷不亂， 愛朗誦詩歌而且朗誦的很好聽的文藝老中年。大敵當前也寧愿跟小喬喝杯茶，被打敗了也不過是頭發亂了而已。

要說羅貫中神化的人物中，到如今都沒有絲毫受到質疑，甚至沒有人愿意去質疑的，當屬關公。連過五關，斬六將都是假的，但這個創作至今都為人所接受，因為關羽本人并沒有多少爭議，而這些情節也并不涉及是非，再說，關公已經榮任門神、保護神，吃香火都百年了，已經脫離三國演義群雄的凡人階段，有點寓言是應該的。

人人心中都可以有自己的三國。

我可以接受易中天的品三國，可以接受蔡康永的《歡樂三國志》，可以接受Showgood的大話三國，也喜歡玩光榮的三國志游戲，而《赤壁》，吳宇森可以從羅貫中的臉譜化中跳脫出來，好事一件。我更希望有人拍一部史詩巨作《曹操》，投入小點像李仁港的《見龍卸甲》也行，讓大家看到一個從容大氣、干凈簡約、陽光健康的曹操，這個人寫《蒿里行》討伐董卓，寫《短歌行》吐露心聲，寫《度關山》講執政者要勤儉、愛民、守法。正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