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訴：是你在我體內偷放節育環

黃望紅

2008年12月，深圳市某法院不公開審理了一位女青年討要生育權官司一案。

原來，女孩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一次流產手術時，被男友的母親偷偷買通醫生在體內安放“節育環”，為的是打消她借懷孕“要挾”兒子結婚。不料偷安節育環后。女孩出現了嚴重后遺癥，使得她終身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勇敢追愛遭遇暗算，被人偷安節育環

28歲的陳心燕是河北易縣人。1998年，她考上了河北大學。由于弟弟得重病住院，家里背負了巨債，她不得不忍痛中斷了學業，在一個親戚的介紹下，到深圳一家餐廳打工。陳心燕因為容貌出眾，乖巧伶俐，深得老板的喜歡，身邊的許多男孩也紛紛向她拋來了橄欖枝。可是，陳心燕都拒絕了他們，她一直有個心愿，因為自己沒能在知識的圣殿里完成大學學業，就一心渴望能夠遇到一位受到過高等教育、學識豐富的男孩。2006年春節，從中山大學畢業，在一家IT公司擔任設計師的劉蒙，邀幾個同學吃飯，來到了飯店。當他一看到這個渾身充滿青春活力、有著獨特氣質的純情女孩時，立刻就被迷住了。

從那以后，劉蒙便開始有事沒事地往餐廳跑，一次次的相聚，讓兩個人的心越走越近，不知不覺中，愛情在兩個年輕人心中悄然滋長，半年過去了。三個月后的一天，按捺不住激情的劉蒙向陳心燕深情地表白了愛意，陳心燕早就盼著這一天呢，當即就含羞帶怯地答應了。

與陳心燕私訂終身后，劉蒙隨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不料遭到了母親張辰香的強烈反對。張辰香是深圳一家政府機關的副局長，她聽說陳心燕只是高中畢業，又是一個來自農村的打工妹時，當時就急了，質問兒子為什么找這么一個既沒文化又沒工作的鄉下姑娘?隨即用近乎命令的口氣告訴兒子，要他立刻和陳心燕斷絕來往。

正沉浸在熱戀中的劉蒙根本聽不進母親的話，怕母親繼續反對，他干脆收拾行李來到陳心燕住處，二人公開同居了。

兒子的出走，氣得張辰香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她好奇地想，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孩勾引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躲避父母的四處追查，劉蒙就換了兩次地址，終于甩掉了母親的跟蹤。

兩個月后，陳心燕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告訴了劉蒙。他沉默許久后說：“我們結婚，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陳心燕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當天晚上，劉蒙回到家里，對父母鄭重地說：“心燕懷孕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別怪我到時候沒有通知你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辰香望著兒子的背影，氣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她想，自己千方百計阻撓兒子的戀愛，到頭來還是讓這個、丫頭占了上風，她這是仗著兒子對她的喜愛，在借懷孕來要挾自己啊!怎么辦?承認他們的戀愛，不僅意味著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惟一的兒子被“小妖精”奪去了，自己的萬貫家財也將送給她，這是她絕對不能答應的，一定要阻止到底!可是，眼下她懷孕了怎么辦?如果放任不管，有可能會生下孩子，那樣就更被動了!可如果貿然干預，兒子如此倔強，鬧不好，他和陳心燕遠走高飛，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了。

張辰香為了這件事情，吃不下，睡不安，和丈夫商量了許久，終于有了緩兵之計。幾天后，她特地來到兒子單位，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對兒子說：“你真是個倔強的孩子，讓媽沒有辦法啊。既然你女朋友懷孕了，那我們也不好再反對你們的戀愛了，你把女朋友帶到家里來吧，別在外面躲躲藏藏了。”

劉蒙聽后，高興地跳了起來，他真的以為父母對自己的愛情松動了，趕緊跑回女朋友那里，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陳心燕。陳心燕有點半信半疑，她不想去劉家，但一想，早晚得面對劉蒙的父母，就同意跟著劉蒙回家看看。

幾天后，兩人買了點禮物，正式回家拜見父母，張辰香一改以前冷若冰霜的表情，熱情地對陳心燕說：“阿姨以前對你們太粗暴了，是你們的愛情感動了我，以后就隨你們吧!你身體弱，多吃點，以后就回家來住吧。”她還關切地給陳心燕的碗里一個勁地夾菜，單純的陳心燕被感動得差點掉了眼淚。

晚上，張辰香又對兒子說：“我知道你們想結婚，我們也不再反對，但你剛畢業參加工作，哪里有時間來照顧家庭撫養孩子呢?我們的意見，這個孩子先別要吧，再說，我看心燕身子單薄，這陣子跟著你在外面東躲西藏的，肯定營養跟不上，生出的孩子也肯定先天不足，還是等你們條件成熟后再結婚生孩子吧!”劉蒙覺得母親的話很在理，他也覺得女朋友這時候懷孕有點太早了，只是為了和母親斗氣才說要生孩子，既然母親同意了自己的婚事，也就沒有非要孩子的必要了。

陳心燕聽男朋友要自己打胎的意見后，傷心地哭了，但是，經過劉蒙對她一番耐心的勸導，最終她還是同意了。張辰香聽后非常高興，表示可以親自找好醫生為陳心燕做手術。

2003年10月16日，陳心燕在劉母的陪同下去了醫院。當她們乘坐的出租車在深圳福田區一條小巷子里的一家無牌診所門前停下時，陳心燕感到十分奇怪。張辰香急忙解釋：“這家診所雖然不起眼，但在這里坐堂的是一位老婦產科醫生，很有經驗。”見張辰香態度堅決，陳心燕也不好再說什么，硬著頭皮上了那張簡陋的手術床。

陳心燕躺在手術床上等待手術。張辰香拉著那醫生的手走到了診室外邊，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我兒媳身體不太好，最近一兩年不想要孩子，你為她做完人流手術后，再給她加上節育環，但不要讓她知道。”說罷，她將一個500元的紅包塞入了對方的口袋。大約半個小時后，陳心燕走下了手術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了無痛流產手術的同時，被悄悄裝上了節育環。

看著陳心燕被順利地裝上了節育環，張辰香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小丫頭，看你還怎么懷孕?只要你懷不了孕，事情就好辦多了。”

從醫院回去后，陳心燕一直感到腰酸，多站一會，腰就受不了。她一直以為身體不適的原因是自己人流造成的，但聽醫生說，吃點消炎藥過一段時間會好的，她也就沒太在意。

后來，因為劉蒙的工作一直比較忙，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陳心燕，兩人的感情從熱戀開始漸漸轉為淡漠。2004年春，劉蒙被公司指派去法國學習兩年，離別又加速了感情的分離，兩人的聯系由每天一個電話漸漸變為一個月都不打一次，到了2004年冬天，這段持續了3年的戀情終于劃上了句號。

遭遇尷尬，再婚始終無法懷孕

2007年5月，陳心燕結識了一位名叫張杰的男孩。沒交往多久，兩人就相愛了。半年后兩人就攜手成婚了。張杰善良寬厚，對她體貼入微，這讓陳心燕非常欣慰。她想，自己的情感小舟經過那么多的波折，終于可以靠岸了。

她一心想盡快做媽媽，享受做

母親的快樂。然而，半年過去了，她的肚子卻沒有一點動靜，她的心里開始不安起來，她想起自己以前曾經做過人流手術，會不會是那次手術給自己造成什么傷害呢?而這一切，丈夫都一無所知，她的心中越來越不安。又過了半年，她依然沒有懷孕。丈夫和婆婆開始有點著急了，婆婆更是天天催著他們去醫院檢查身體。

2008年8月25日，陳心燕來到深圳市中心醫院做檢查，試圖找出不能順利懷孕的真正原因。婦產科的醫生通過一系列先進儀器設備檢查之后，醫生建議陳心燕去做一次B超。B超結果出來了，陳心燕子宮里有一枚節育環!而且節育環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金屬環長到了肉里，已經產生后遺癥，她的雙側輸卵管已經嚴重堵塞并患有子宮內膜炎。目前狀態下即使摘下節育環也不可能再懷孕了!

醫生的話讓陳心燕疑惑不解，她從來沒有安過節育環啊，但是醫生用不可辯駁的口氣斷定，她的子宮里確實有一個節育環。她也從B超的影像里清楚地看到了那個T型節育環!醫生還說：通常情況之下“節育環”在體內存留幾年都沒事，但是她體內的“節育環”移位并且發生炎癥，可能是放環時沒有進行嚴格的消毒，把病菌帶入體內，后來也沒有進行補救措施，導致子宮發生嚴重感染，宮腔已經嚴重變形，輸卵管發生阻塞，在目前的醫學技術條件下，她已不可能再懷孕生子了。

這個可怕的消息，如五雷轟頂一樣將陳心燕擊得目瞪口呆。可陳心燕說什么也搞不明白，那個節育環是怎么放入自己體內的?是誰偷偷給自己裝上的?自己幾乎沒怎么生過病，更沒有讓醫生碰過自己的下體，惟一例外的一次，就是兩年前接受過私人診所的一次人流手術，難道是醫生做的手腳?可自己和醫生無怨無仇，醫生為什么要害自己?難道是有人指使?她想起了兩年前，自己與前男友及其一家發生的一些糾葛，男友的母親張辰香在自己懷孕后態度由冷變熱的反常舉動，以及在她的帶領下去私人診所做人流的過程，她斷定，肯定是張辰香在背后搞鬼——她指使醫生給自己安上節育環，目的就是害怕她懷孕!

面對診斷結果，張杰也非常吃驚，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毫不猶豫地向陳心燕提出了離婚，并說：“你的過去我可以不計較，但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我無法接受。”陳心燕只得與他辦理了離婚手續。

自己無端被人偷安節育環，已使陳心燕痛不欲生，而丈夫的離去，更是雪上加霜，那一刻，她幾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氣。痛定思痛，陳心燕認為，這一切都是張辰香造成的，她決定用法律手段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告上法庭，還我做母親的權利

多年的漂泊讓陳心燕養成了一個好習慣，她把自己的隨身證件以及資料都保存在一個塑料袋子里。隨后，她又打長途電話給在老家學習法律的大學生表姐，表姐聽了非常氣憤：“醫生在向當事人隱瞞的情況下給人戴上節育環，這是剝奪他人生育權的行為，不但劉母違了法，那位給你戴環的醫生也違了法!你完全可以將他們告上法庭，并要求他們賠償你的精神損失!”

聽了表姐的話，陳心燕在心里默默地下定了決心。

隨后，她找到了當年給自己做手術的私人診所，還好，那個給她做手術的醫生還在，當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訴醫生時，那個醫生開始不承認，但是面對陳心燕出示的手術證明和自己的簽名，她不得不承認了，既而她又說出了自己是受張辰香指使的全部經過，她的話，全被有心的陳心艷用MP3錄制了下來。

陳心燕隨后又找到了張辰香，她壓抑著內心的悲憤，向她痛陳了自己的遭遇，并向她索要精神賠償。張辰香剛一聽到這件事，失口否認，還要以污蔑罪起訴陳心燕。可當陳心燕把醫生的談話錄音一放，張辰香頓時臉色發白了。沉默片刻，她又態度強硬地說：“你說我違法，就把我告上法庭好了，那我就將你未婚先孕的丑事告訴所有人。讓你的同事和未來的公婆看看你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張辰香的話，讓陳心燕傷心不已，她一時進退兩難，她慕名找到深圳天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律師聽完她的陳述，說：“你的證據和受害情況都很清楚，這場官司肯定能贏。至于張辰香揚言要將你隱私告知所有人，她的行為又侵害了你的名譽權，他建議陳心燕按有關法律，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為了找到這次裝環給自己的身體造成不良影響的確鑿證據，她來到司法機關做了相關檢查，經過法醫的仔細檢查，傷情鑒定屬于輕傷，并為她出具了完整的法醫鑒定書。

她拿著這紙鑒定書以及從律師處獲得的相關法律條文，再次找到了張辰香。看完這些東西，張辰香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提出拿10萬元錢讓陳心燕收下。陳心燕起身離去：“你害得我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害得我失去了家庭，這么大的傷害，是這10萬元錢能夠補償得了的嗎?咱們法庭上見。”

2009年1月2日，她一紙訴狀將劉母告了上法庭，希望借助法律手段，討回自己的生育權。庭審法官依據本案情況，同時又將為陳心燕做過手術的醫生和醫院追加成被告。

劉母接到起訴書，馬上聘請了律師為自己辯護。2009年1月3日，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不公開審理。

法庭上，張辰香的辯護律師稱：“不孕是任何女性都可以發生的事情，至于節育環造成陳心燕不育，那是診所和手術醫生的事，與他的當事人無關。即便是她建議醫生裝上節育環，也是想暫時不讓她懷孕，而并不想剝奪她生育的權利，這么嚴重的后果，不能由張辰香負責，他的當事人充其量也只是個道德范疇的問題。”

原告律師反駁稱：“張辰香指使醫生偷裝節育環，她是蓄意剝奪她人的生育權，而明知此診所是非法的黑診所，還指使這里的醫生為陳心燕裝節育環，則錯上加錯，是構成非法行醫的黑診所醫生的共犯。如果陳心燕因節育環問題導致生育能力喪失，并且經過司法機關鑒定確認，則應當追究劉母和醫生的刑事責任，并可以附帶民事訴訟，要求行為人賠償受害者的損失。”

陳心燕在法庭上懷著無比悲憤的心情陳述了自己所受的傷害，因為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她美滿的家庭被拆散了，以后的生活都將受到嚴重影響，她要求法律給自己一個公道。

2009年1月10日，深圳福田區人民法院判定：“被告張辰香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并賠償原告精神損失30萬元。取消非法診所行醫資格，診所與醫生各自賠償原告五萬元。”至此，這場沸沸揚揚的討要生育權的官司才宣告結束。

(責編朱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