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農村老人晚景凄涼
李秀平
2009年春節,我在河北省某地農村度過。我欣慰地看到,農民兄弟依法維權的法律意識大大提升,有過打官司或上訪經歷者比比皆是;我憂慮地發現,大批農村老人晚景凄涼,由于絕望而走上自殺路的大有人在。
一對老兄弟雙雙自殺
聽說我做著與法律有關的職業后,一位偏僻山村的前村干部騎自行車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來到我的面前。他和一批村民的林地權益、周圍老人的絕境和自己并不樂觀的晚景,化作了他的滿面愁容和聲聲嘆息。
從他的口中,我得知,哥哥懸梁,弟弟投河,竟然是一對老兄弟的人生歸宿。
幾年前,老兄弟中的哥哥,為自己和老伴向兒子討要一年100元的“油鹽錢”未果,被迫把兒子告到了法院。拿到勝訴判決后,老人笑著對一個老哥們說:“我讓他給100塊,他不給,法院判給我200塊。”靠每年那200元苦熬了幾年后,老人的老伴離開人世。
痛失伴侶不久,老人懸梁自盡。老人懸梁的地點,令每個提及此事的人都唏噓不已。
在一個清晨,老人拿著一根繩索,一頭套在兒子家的大門門梁上,另一頭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老人懸梁自盡不久,人們在當地的河道里發現了一具尸體。死者不是別人,正是懸梁老人的親弟弟。
在我核實老人弟弟的死因時,當地人都言之鑿鑿地說,“和他哥哥一樣,兒女不孝!”
可悲的是,兩位老兄弟的命運,在當地農村絕非個例。據了解,近年來,當地每個村莊幾乎都有陷入絕境自殺的老人。他們自殺的方式主要有兩種:懸梁、喝鹵水。
據了解,當地政府也為貧困人口設立了最低生活保障金,數額為每人每年300元。但是,這筆本不算多的錢,由于種種原因并非全部到了最困難人群的手里,它和子女相對富裕卻不孝順的老人基本無緣。
一對老姐妹的命運
我通過粗略調查發現,和有關部門關于心腦血管疾病成為北京郊區農民健康第一殺手的調查結論一樣,在這一帶北方農村,不少老人被心腦血管疾病打倒在“炕”上。
有一對年近七旬的老姐妹,她們的丈夫就先后因心腦血管疾病而癱瘓。但是,因為子女的條件和態度不同,姐妹倆的遭遇雖然相似,命運卻有天壤之別。
姐姐育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妹妹育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妹妹教子有方,4個兒女中的3個考上大學跳出“農門”,現在都是工程師或高級工程師。3年前,妹妹的丈夫突發大面積腦梗塞后,她的兩個兒子合計花費近10萬元人民幣,在北京的大醫院,把老父親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姐姐的4個女子,都是農民。在妹夫癱瘓前,姐夫早已因腦出血癱瘓在床。當地人都說,姐夫的病比妹夫輕得多,他癱瘓在“缺醫少藥”上。據了解,姐夫腦出血后,在當地醫院醫了一段時間,在醫療費快花到5000元時,被兒子們接回了家。
“不超過1萬塊錢,是個標準。”一位鄉親告訴我。他說的“1萬塊錢”,是當地農村子女為父母承擔醫療費用不成文的上限。這個“坎”,讓不少有可能康復的老人從此病臥在床。
以那位姐夫為例,從醫院回家后,一個不到60歲的人,從此癱瘓在床。
丈夫因病失去自理能力后,這對老姐妹先后被“拴”在老伴的病床前,成了專職“護理員”。由于他們都是除了名下擁有一些已無力耕種的土地外,既無積蓄又沒有生活來源的農村老人,子女就是他們的“社保中心”。
姐姐從“社保中心”提取費用極少且極難。據說,姐姐老兩口每月從每個兒子那里拿到50元錢,靠每個月合計150元,兩位老人艱難地維持著生計。
據一位當地老人測算,兩位老人一年最低也要5000元,才能基本維持看病和生存所需。姐姐老兩口的生活費用,總共才1800元,連一半都達不到。
與姐姐相比,妹妹的“社保中心”在當地無人可比。由于父輩孝順的榜樣力量和受過良好教育的結果,她的兩個兒子除了每人每月分別給父母1500元生活費用,過年過節還要額外給錢,離家很近的大兒子更是隔三差五大批地給父母購買生活用品。
妹妹子女的孝順,在當地被傳為佳話。有人甚至說,這樣的情況在全縣僅此一家。
妹妹子女的孝心和慷慨,從另一個側面映襯出,當地大多數子女的不孝已然成為風潮。
事實上,在當地農村,如果兒女不孝,老人幾無出路。只有孤老才能免費進入政府的養老院,有兒女者絕大多數因無力承受每年7500元的費用而望養老院興嘆。一對雙雙癱瘓在床的老年夫妻,因子女或不孝或無能為力,正處在“(活著)不如死了”的人生洼地。
說來說去,子女不孝和疾病,是這一帶抑或全中國農村老人最大的敵人。
二業:看上去很美
孫欣
一直猶豫春節去不去三亞,椰林沙灘,尤其是在那里度假的兒子吸引著我,但是高昂的價格讓人望而卻步。平時能打到兩三折的機票,現在不僅全價而且晚一步就訂不到了。大年二十九,終于還是訂了到海口的機票,打算從海口坐汽車去三亞,這樣票價能相對便宜些。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都說今年春節海南是最“熱”的地方,旅游者越多,被宰的幾率越大。我仗著自己幾下海南的經歷,打定主意不成為待宰的“羔羊”。沐浴在海南暖熱的微風中,收到的頭一條短信就是海南旅游監管部門發的,提醒游客如果遇到價格欺詐可以撥打投訴電話。我心里更踏實了。
第一個挑戰很快就來了。從機場打車去長途汽車站,按照網友們的說法一般也就是三四十元,可是連著攔了幾輛出租車,不是80就是100,好不容易遇到一喊60的,還要先送一客人,我們搖頭拒絕了。就在我感覺不得不被宰時,那輛喊60的出租車送完客人又回來,在心理戰術與情勢(又來一出租車)的雙重壓榨下,40元成交。這件事大大鼓舞了我的自信心。
但是僅僅三個半小時之后,剛剛建立的自信心在三亞轟然瓦解。
三亞以其天然的氣候優勢吸引了來海南旅游的90%的游客,當然宰人的刀子也更鋒利些。
本來從汽車總站到住處打的費也就八九元錢,可是我們花了幾乎多出一倍的價錢。先是打不到車,游客如織,賣方市場呀。倒是不停有小三輪車經過,向我們招手,我看就是一條木凳擺放在三輪車上,很簡陋,應該比出租車便宜。結果一問,人家伸出三個手指,“30!”我大笑:“給你300愿意不?”好不容易攔到出租車,還沒上車司機就冷冷地說:“加5元。現在屬于節日期間,三亞就這么規定的。”我注意看了一下車窗上還真有旅游局和物價局聯合發的通知,現在應該算節日期間吧,沒辦法,大太陽烤著,也只有認了。
政府的指導
如同商量好了,從菜市場到飯
店,到旅館,一律提價。進飯店還沒坐下,老板先過來告訴:“所有飯菜都加價20%。沒辦法,菜都漲價了。”市區5元一把的煙花到了海邊就是10元一把,海邊有氣氛呀。800多元的天域酒店的房間,現在一晚上是4000多元,這就是旺季的價格。100多元的一日游也漲到200多元,還通通爆滿。
盡管價漲了,不過跟前幾年相比,我最大的感受是,漲得有度,不是漫天要價,比如出租車只加5元,比如飯店只加20%,都是在物價局的指導下,統一根據市場需要適當調整。我還清楚地記得,2007年春節我們一家去海口的美蘭機場,50元的行程被司機索要100元,理由是過年就要漲價。
2007年,一四川游客徐先生在網上發表了一篇《如此讓人惡心的三亞》一文,詳細地講述了他們一家五口春節期間在三亞天涯海角風景區游覽時被流動商販圍攻,八方求助卻無人聲援的噩夢之旅。為此,三亞市領導一行專程到四川向徐先生一家當面致歉,還專門為徐先生通報了5個月來景區的整改情況。
從那之后,三亞的旅游業漸漸走上正軌。每到春節前夕,當地物價局都要發通知要求“對哄抬物價、串通漲價、合謀漲價、以次充好、變相漲價等價格違法行為,要依法嚴懲”。當地政府顯然明白,游客就是上帝,暫時的暴利無異于殺雞取卵。
火熱的經濟
受到春節價格的刺激,在三亞,少有一連幾天不開門的店鋪,大都是初一關一天討個彩頭,初二一大早就開門營業了。海邊賣煙花的,賣珍珠項鏈的,大都是包著頭巾的回族婦女和小孩。一名回族小伙子告訴我們,他們有自己的節日。但是他每年春節都會到海邊賣煙花,生意紅火。
在三亞,還有個特別的地方,很多樓房,尤其是海邊的樓房窗戶上都打出大大的條幅,上面寫著“出租”或者“家庭旅館”。一名空姐告訴我,她在海邊有三套公寓,自己不住,就是出租,春節這個月,30多平方米的小屋能飆升到10000元。迎著這股投資熱,房地產在三亞紅紅火火,到處都有在建、在售的樓盤,價格可與北京媲美。
晚上的海邊,鞭炮聲不絕干耳,煙花似錦,孔明燈點點如天上的星星。站在歡樂的人群中,我開始相信,中國真的距離經濟危機很遠很遠。
內蒙:大宴洋柿子
李云虹
剛一下火車,就被赤峰刺骨的寒風震住了。沒想到,這里的冬季依舊是如此寒冷。
舊的和新的
但赤峰火車站,卻變了一番景象。嶄新的售票大廳,寬闊的站前廣場,一輛輛綠色的出租車有序地排列著。
這次的目的地是赤峰市紅山區的文鐘鎮。曾在朱德的筆下描繪為“炎炎夏日訪烏盟,楊柳新栽繞赤峰,黃沙萬里今何在,一片青紗映碧空”的紅山區如今有了新的變化。透過出租車的車窗,在一片土黃色的田地間,我見到了成片的白色暖棚。處于赤峰市南部的文鐘鎮屬于典型的黃土低山丘陵區,在這個多季風、少降水的地方建造了大片的暖棚,令人眼前一亮。
令我耳目一新的還有公路。原來泥濘不堪、坑洼不平的鄉村小路換上了新裝,搖身變為了一條嶄新的柏油馬路,直接通往各個小村莊。這條公路猶如一串項鏈,縮短了寂靜的鄉村與喧囂的城市之間的距離。
2009年1月15日,國家發布訊息:逐步取消二級公路的收費。隨后,文鐘鎮的二級公路收費點也取消了收費。但令人不解的是,這次春節期間,幾個收費點依舊繼續收費。
面對收費站,當地的出租車司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收他們的,我們繞我們的”。司機將車子開到了公路邊的村子內,在陣陣顛簸中,順利地繞過了收費站。司機告訴我:“要是讓收費站的人看到,得罰款。”
不得不吃的洋柿子
在文鐘鎮的柳條溝,我也見到了暖棚。據了解,在2008年年初,這個寧靜的小鄉村頗為不平靜。在鄉領導的倡導下,有不少農戶做了第一個品嘗螃蟹的人——嘗試著種暖棚蔬菜。在這個地下水匱乏的村莊,種植暖棚可謂費時費力。
一年之后,當我再次走進這個鄉村時,卻發現那些種植暖棚的農戶臉上寫滿了無奈。一個農戶告訴我,暖棚的投入大致需要花費2萬多元,包括在地上鋪設地膜等。這里的農戶無一例外都選擇了種植西紅柿一被當地人稱作“洋柿子”。精心呵護的“洋柿子”不負眾望,長得相當旺盛,可謂是碩果累累,農戶們喜上眉梢。
然而,望著這些豐收的碩果,農戶沒有了喜悅。
“種植之前,有不少生產番茄醬的廠家都來我們這個村,說需求量很大。”一個農戶告訴我,“但這些洋柿子成熟后,來我們村收柿子的人卻相當的苛刻:大的不行,小的不行,長得不漂亮的也不行”。
被當地人笑稱為“選秀女”的“洋柿子”收購令農戶頗為不滿,甚至于有的農戶在一氣之下將柿子全部倒在了溝壑中。
由于種植面積過大,收成頗豐,令“洋柿子”的價格一落千丈。2008年夏天,當西紅柿成熟的時候,價格為每斤0.2元。如此低廉的價格,都鮮有人問津。“到后來,幾乎成了白送。”
“2008年春節期間,集市上洋柿子的價格是每斤2.5元,而2009年,每斤才0.5元。”
當地人春節期間的飯桌上,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西紅柿的蹤跡。而“在頭一年,這可是稀罕物”,擺上餐桌的次數并不多。
依舊走傳統糧食收購老路的農戶,在暖棚蔬菜的銷售上跌了個大跟頭。幾乎沒有一戶同廠家簽訂購銷合同,“都是等待著別人上門收購”。有農戶望著爛掉的西紅柿感慨道:“真應該簽訂購銷合同啊!”
這一次的嘗試,令“不少農戶虧了本”,在嘗試種植暖棚蔬菜的這條路上,依舊任重而道遠。
浙江:金融危機來了
沈雁冰
我的家鄉在浙江省北部,如同省內大多數的鄉鎮,擁有自己的開發區,小企業布滿村村落落。
如今金融危機肆虐,家鄉會受到影響嗎?坐在回去的列車上,這個問題一直讓我忐忑不安。
不景氣的外貿行業
金融危機蔓延,受影響最大的是外貿行業。
一位做外貿的同學說,“2008年確實生意差很多”。她說,歐美國家往年都是大戶,由于受金融危機影響,歐美國家經濟不景氣,導致購買力下降,商品交易少,導致國內企業出口困難。
單子少了,外商的要求卻高了。“他們可選擇的余地大了,你不做還有其他企業會做”。對于質量不可控制或者有瑕疵的商品,外商會臨時取消單子。
這位同學所在的外貿公司,出口到匈牙利的貨物,堆滿了當地港口的倉庫,“整柜整柜的貨賣不出去”。
在歐洲一些國家,貨到了港口,外商卻不來提取。有些外商,承認貨沒問題,但付不了款。
“外貿基本上都不大好,不僅僅是服裝”。出口到烏拉圭的淋浴
房,長途跋涉通過海運到達當地港口,但外商“都不提貨了”,導致當地港口停滿了裝滿貨物的船。“貨物有時候就這樣爛在港口上”。滯留在港口的貨物,外商就趁機壓價,有的國內公司只好保本打折賤賣給對方。
“但并不是每個國家都這樣,像波蘭、韓國、西班牙基本沒有影響,這個也要看外商公司本身的實力”。
“現在做外貿的有大把的時間玩開心網了。”這位同學打趣地說。
被波及的下游產業
我的家鄉小鎮,以印刷、小五金、集成吊頂為主。這些企業規模小,大都是大企業的配套企業。在出口遭遇艱難的時候,這些下游的中小企業也被波及。
以印刷業為例,很多小企業接外貿公司的訂單,印刷制作服裝的吊牌、商標、織麥或者印刷其他貨物的說明書。當外貿公司的出口受限時,這些小印刷廠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的一位朋友,在印刷行業摸爬滾打五六年,有了車子、廠房。每年年底,是他忙碌奔走的時候。電話不斷,不是催債的就是打出去要債的。跟往年相比,今年春節前結賬不是很好。
也正因為此,春節前出現了一些躲債人。俗語“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在這里變成了躲得了平時,躲不過除夕。“大年夜總在家吃飯吧”,一些討債的人會在大年夜上門追債,欠債的人面子上掛不住,覺得這是恥辱。
當絢爛的煙花撒滿天空的時候,注定有一些人會感到更加的落寞。
一年到頭,生意好、賺錢多的人家,會置辦大量煙花燃放,因為生意資金緊張、欠債度日的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念叨,明年一定要把生意做起來。
鄉村經濟的變化
每年過年回家,都會有不同的關于財富的傳說,人們談論著誰又發達了,賺了多少多少錢。
可以見到的是,一年間,鎮上多了三輛“寶馬”車。整個鎮在上下班高峰時,甚至會出現短暫的堵車。
做生意的人和不做生意的人之間是漸漸拉大了貧富差距,所以,做生意的風氣越來越強,即使一開始做生意失敗了,也只能在生意里翻身。
但對于純粹的農民來說,日子一年不如一年,“錢越來越難賺”。一戶人家在工廠工作,10年間工資所漲無幾,家里的水稻、肉豬買賣也賺的越來越少,而家庭日常開支越來越大。即使是農民,也過著城市人一樣的生活,“水電費、電話費、手機費、燃氣費、有線電視費等,幾乎和城里人交著一樣的費用,大多數人家菜也是買來吃的”。
盡管,在鄉村企業工作,10多年不漲工資,但工人們也沒有平等談判的能力,越來越多的外來務工人員爭奪著他們的飯碗。一般當地老板會照顧本地人,讓他們做一些管理或者干凈輕松的工種。
做生意的人,往往會大起大落,今年興旺了,明年可能又會捉襟見肘。
每年年底,都有小企業主連工人工資發不出來而逃走的。2008年,更是艱難的一年,有家小企業甚至連鋪蓋也不卷就跑路了。還有一些企業主是因為有錢后,迷戀上賭博,輸光了家業,而使企業倒閉的。
上述那位外貿人士說,最明顯的是小服裝企業,度日艱難,“接不到單子,沒生意做,就關閉了”。_些外貿公司甚至把訂單放到更便宜的地方去,比如安徽、江西等,“那里的勞動力便宜”。
小鎮上最大的企業,三年前上市,擁有員工2000多人,曾經每年在企業內擺上上百桌過年宴,宴請全體員工,場面相當熱鬧。
2008年這家以出口為主的企業面臨同樣的困境,據一位車間主任說,企業倉庫里堆滿未賣出去的產品。顯見的是,今年該集團公司的大場面收縮了,改為在酒店宴請中層以上員工。
很多外貿企業,一直在堅持著,“少賺點,也要做下去,熬過‘寒冬就好了”。
一位經營燈泡廠的親戚告訴我,今年開始外貿上應該會好點,國家提高了出口退稅,“很多小企業的利潤來源僅僅為出口退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