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信之年（外三首）等

余　怒等

輕信之年(外三首)

余怒

昨晚睡得不好，今天早晨，

感覺身體懸掛在一幅畫里。

還好，還算正常，不是太糟糕。

胳膊和手之間，有一個金屬棒，

噓，現在仍能活動。

我還能肯定自己。

也不是說無所謂。

瞧瞧，有人對橡皮泥抱有幻想，

有人干脆望著山毛櫸樹不說話。

當人們對我說“冰塊里的水珠”時

我心里一驚。我一直沒有懷疑過

存在我這么個人。

只管看

閑下來，我們也不能

替一只孔雀去思考，將自己

活活圈成一座動物園。

孔雀有孔雀的想法，我們

在一旁，只管看。孩子們

愛疊飛機，坐過山車，隨他們去。

四十歲左右，開始沉默寡言，

承認世界的客觀性。

七十歲，看陀螺轉得美妙。

賞心悅目并非壞事

有的東西不可少，這是其一。

生理上的東西不可藐視，

這是其二。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憑感覺活著，

大眼睛，短耳朵，跑動

時候的羅圈腿。

人人都是一個俱樂部。

多開幾扇窗戶，來回移動房子

于城市邊緣。

說服自己，挺簡單，不是

理智不理智的問題。

我指著一棵樹，說，那是樹。

為何這么短暫

沒有此處與彼處的分別，

兩國之間，

沒有界河。

挑著柑橘的小販說時間不夠了，

旅客們說錢不夠了，

他們還不夠糊涂。

有人從空中跳下，

降落到水獸游弋的海面上。

有人喜歡這么干。

而我們有我們的事。

周日，我們可以劃上船，

去看他們嬉戲。

穿越冬天的星子(組詩)

老秋

守望

冬天中我們圍著火爐

說說彼此經歷的事

或者什么都不說，就這樣面對無語

其實也很好

我們不去打聽梅花要開的消息

不去探訪夜晚如一滴墨汁

滲透在疲倦的大地上

現在，只有我和你把傷害放到一邊

把它放置到一個干凈的壇子里

腌制起來

等到明年大雪封住所有的道路

我們再打開，這滿滿的傷害

是不是還和當初一樣，又新又嫩

只怕等不及那個時候

我們早已捻滅了火苗

滿屋子都是冷的

滿屋子都是空的

越來越低的黑

不必仰望，黑就在我的頭頂

如一只野貓，奔跑在濕滑的瓦脊上

只有它的目光，它的毛皮

敢于卑微地亮相

雖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不妨礙，我對它的抵抗沒有目標

這時候，如果能喝上幾口酒

我相信自己會更有力量、膽氣

甚至暗藏多年的野心

都會憋不住地進發出來

那就是我要把夜空這塊巨大的黑布

慢慢揉著

直到一口井，流不出最后一滴水

只能用我的眼淚

去洗亮夜晚，從黑到白

我制造著困難，而又逐漸分解

這其中的過程，就連我也無法一一陳述

像一盆花，可以顫巍巍地開放了

穿越冬天的星子

總有一天，我不會這么傻傻地

獨自望著窗外，去看一顆又一顆星子

如熟透了的豆角

在一萬畝的菜園中，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

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些又清又亮的星子

像玻璃球一般

裝滿一個瓶子，讓它們緊緊擁抱

現在，我還不能這么自私

這么無情地占有

我還要在它們的身上，鐫刻你的名字

讓它們去幫我尋找你的位置

不至于在消融的時光中，一點點荒涼

不至于我留在一粒燈火中

像剝凈的筍皮

眨眼之間，就會掏空了內心

我承認還沒有將你徹底遺忘

我始終和你拉近著一顆星的距離

桃花，桃花(外一首)

周大強

桃花用另一種抒情的方式在村莊生活

說明愛是永恒的。就像用一秒鐘說完的話

還留在炊煙的幻象中

永生，思索，自尊地擁抱一切火焰。

桃花開的時候，一群螞蟻已從洞口出發

露珠是有雜質的，微苦，它們沉睡桃樹的枝頭

加倍珍惜著所擁有的一切

桃花，桃花。母親自語著，她的面前

擺放著香案和蠟燭。

馱玉米的騾子帶走了天空和愛情

等待這個村莊和這片桃林的，

將是，今春的第一場雨和第一聲雷鳴

屋檐下

時間閉上微苦的嘴唇

沒有雨的日子，村里的老人缺乏激情

冬日，屋檐下向陽的角落

足以讓溫暖占據一個人的想象

在小周村，年過花甲的老人所剩不多

他們打牌、閑逛，用一種孤獨的方式祈求平安

屋檐下的黃皮襖正在慢慢變黑

不知道哪一天，寒冷又空出一個位置

一個老人死去后的葬禮異常隆重

他的子孫痛哭著廉價的淚水

我是這個村里唯一的讀書人

用毛筆蘸著臭墨汁寫挽聯、記賬

更多的時候，我被一群麻雀

吸引，屋檐下，它們盤旋的姿勢

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家

周大強：生于1983年，安徽省五河縣人。先后在《詩刊》、《星星》、《綠風》、《散文詩》、《詩選刊》、《芒種》、《山花》等多家刊物發表詩文，獲獎多次并有作品入選《中國新詩年鑒》、《詩屋年度詩選》等選本。著有詩集《夜幕下的小周村》。

歸途

涂靈

一陣風把一個人吹了很遠

他仿佛有了慣性

他迷亂著，隨后風靜止

短暫的旅途中

他經過了異鄉堅硬的土地、奇形怪狀的建筑

沉默的小乞丐、游走的筋斗云，好看的姑娘

等等。

不可否認，這一切讓人多么新奇而幢憬

他不是一個莽撞的鄉村少年

他再也不會望著北方尖利地呼喊

在一陣風之前

姐姐給的橘子罐頭他還舍不得吃

他的肚皮，變得比家里的糧倉還淺

他身體伸縮的彈性，會讓千里之外的

另一個人哭泣

許多年過去了

他依舊在一陣風里跋涉著

他暫時忘了回家的路。

發現苦楝花開的那一天(外一首)

雁飛

發現苦楝花開的那一天

我同時發現

路邊的這棵苦楝樹

已被我視而不見、忽略經年

這是一條我進出家門的路啊

我的目光把我銬7起來

銬在苦楝樹上

整天整夜，直到我喊出痛來

多美的花啊，多美的樹

生活的路邊我又被誰視而不見

父親

若干年前，我有幸成為

您手中又一個小小的陀螺

父親，您長長的鞭子

給了我一鞭

又給了我一鞭

如今，我們越轉越快

您卻突然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