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草

程乃珊

車前草，顧名思義，就是生長在鄉間泥道兩條車輪之間未被碾到的那丁點空間。由于受車子底盤高度的限制，它們都是貼地生長，很是謙卑，因而通常都是風塵仆仆，土頭土腦，但一經雨水沖淋。立時一片翠盈。車前草的生命力極頑強，天生天養，不怕踐踏不怕疾風，十二級臺風都休想將它們連根拔。在一些空曠的院埕，或干旱的田埂邊，都能見到車前草。

令我再次憶起車前草，源自而令十分時尚的綠色食物潮。

記得在港島灣仔地鐵站附近，有家涼茶鋪，除售常規的茅根水、竹蔗馬蹄水、野葛水等，就有售車前草水。

小小一紙杯草茶。售價是牛奶和可樂的幾倍。就是那鄉間小道處處都能見的野草啊!我試嘗過，甘苦中有股清香。據說馬來人和閩南人特將此曬干后泡來喝，降火清肝的。

香港離島一些市集小鋪偶有見新鮮車前草，當綠色食物照售，價錢不便宜。廣東人用以配合瘦豬肉、薏仁、蜜棗等煲湯，也可與鯽魚豬肚一起煲湯，據說十分清鮮。

車前草還可炒食，但先要去除葉子中那堅硬的主脈。也可油炸。就像閩菜中的珍珠菜。只是覺得野生植物一經油炸，好像有點褻瀆它們渾樸的天性，也不健康。說是春天時的車前草最為肥美碩大。

車前草雖然生命力頑強，但隨著城市日益對郊野的蠶食，鄉間泥道漸漸被無生命的人工泥石流——水泥所覆蓋，再加上人們有意的采擷，野生野長的車前草，其身價也不再屬土頭土腦了。

為了車前草日被追求的市場，有人特地人工大面積地培育車前草。據有經驗的草藥師說，人工培育的與天生天養的車前草一看就兩樣。人工的更顯豐腴翠綠，野生的反而瘦蔫焦黃，灰頭灰腦的。人們很懷疑人工培育的車前草的效力。如同眾多人工培育的事物：養殖珍珠比天然珍珠圓潤飽滿但缺少靈氣，家豬比野豬肥腴肉嫩但口感稍遜，家花鮮艷但沒有野花香……備受呵護的生命，永遠缺乏一股為生存而抗爭奮發的力量。哪怕小小一棵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車前草，在車輪轆轆之間，猶能綻放著強盛的生命力。但愿人類，不要再剝奪它們那么丁點可憐的生存空間!

選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