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巫婆的較量

梁慧玲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天的中午。父母不在家，凱瑟琳和瑪利亞都不愿意做飯。凱瑟琳想念一種叫波趣的蘇打脆餅和葡萄干，瑪利亞愛吃草莓，可是，誰也不肯走著去小鎮上買。來回漫長的路程要是由兩個人平分，倒還能考慮一下。于是，兩個小女孩一起去找鄰居巫婆。

老巫婆一雙血紅的眼睛像兩顆潰爛的櫻桃，笑起來滿臉的皺紋擰成一團亂麻，老巫婆用一把又細又密的金篦子梳了半天也沒梳通，她的牙齒全成了化石，隨便掉下來一顆都可以陳列到博物館去。

“你們這兩個又饞又懶的小丫頭，哼……我全知道你們的想法，凱瑟琳去買好吃的，買好回家的路是瑪利亞走，想得倒美，不過我可以幫你們的忙，但有一個條件……”

老巫婆貪婪地盯著兩個小女孩鮮紅粉嫩的小臉蛋，瑪利亞嚇壞了：

“你不是要把我們烤了吃吧？”

“呵呵，瞧你說的，可口的小天使，小雞肉。我想用我的魔法換你們每人半下午的‘年輕。我還是賠本的呢，記得先前我全部的‘年輕都賠到魔法里去了，你們看現在我法術無邊，可年輕是上帝賜予的，只有一次，魔法也變不來……”

“那你怎么拿走我們每人半下午的‘年輕呢？”凱瑟琳問。

“呵呵，上帝今天下午要打個盹，趁他不注意，我暫時拿你們的‘年輕和我的‘衰老換一換，換吧，擁有我的魔法，你們會感到很值得的……”

“不！”瑪利亞尖叫一聲，悄悄對凱瑟琳說，“別聽她的鬼話，要是她耍賴，不肯和我們換回年輕怎么辦？如果和她一樣又老又丑，我情愿變成一只渾身爬滿疙瘩的惡心的癩蛤蟆?！?/p>

“咄！你這個小丫頭，我聽見你在說我的壞話，嗤嗤，我告訴你，年輕的真正意思就是一匹白馬飛快地穿過一道窄窄的縫隙，快得你來不及眨一下眼。呵，你——”巫婆看看凱瑟琳，“看上去還有點頭腦，愿意交換嗎？”

“啊，不愿意？可是——”凱瑟琳黯然地說，“即使不交換，那么這個年輕的下午會怎么逝去呢？它會和許多的時間一樣平平淡淡地離去，我什么也感覺不出——那么又有什么關系呢？我愿意和你交換，就當我午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一個衰老的夢，你看呢？”

“呵，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巫婆由衷地高興，“那么交易談成了。你去買吃的，我替你走回家的另一半路，你吃完那些可口的食物，就會衰老了，當然黃昏到來之前，你會像一片枯萎的黃葉重新泛出綠油油那樣。這筆交易劃得來，小乖乖，你不過用半個下午不起眼的‘年輕，就換到了我一輩子才得到的魔法。好啦，開始了！”

凱瑟琳于是挎著小籃上街了。她買到了葡萄干，波趣脆餅賣完了，就買了咸切面包。然后她就到了家里，準備好水和餐具，圍上餐巾，巫婆就把食物送到了。

現在凱瑟琳開始專注地品嘗食物。拿出兩片面包，中間鋪上一勺葡萄干，就著開水，細嚼慢咽。

瑪利亞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但她沒動凱瑟琳的食物；老巫婆在一邊又是嫉妒又是心癢癢地難受：“哎呀，快些；哎呀呀，快些吧！”

凱瑟琳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她的皮膚、頭發、臉蛋漸漸起了變化。“啊，多丑呀，可怕！”瑪利亞捂住了眼睛。老巫婆嘎嘎——咯咯地笑起來，聲音漸漸變得風鈴一樣清脆悅耳。

“啊，巫婆，現在你像一個少女一樣年輕美麗?！?/p>

“哈，凱瑟琳，愚蠢的老太婆，你丑得像一百條毒蛇?！?/p>

凱瑟琳閉上了眼睛，羞恥和莫名難受的淚水剛剛淌下，就被沙漠一樣枯燥的皮膚吸干了。

“呀，衰老，當你遠遠地遠離我時，像一個千里之外的敵人對我不構成威脅，可你卻仿佛一場慢性疾病潛伏在體內并擴散。幸好，這時候我的心還沒有衰老——畢竟巫婆的法術有限，雖然我的容顏衰頹，當歲月的巫婆“法術最大”真的使我衰老時，但愿我的心依舊年輕活潑充滿生命力。是的，我要用巫婆的魔法去實現平時不可能實現的那些愿望，做點有趣的事情?！?/p>

“凱瑟琳，你真的像個巫婆在嚅動嘴唇了，哈——”巫婆好聽地笑著，輕快地走了。

凱瑟琳首先試著在自己的屋子里，變出了許多好看的童話書、漂亮的衣服和誘人的零食。這些全部是她曾經渴望過的東西啊。然而她發現自己毫無胃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蠟。衣服只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就趕緊驚惶地丟開；一直想看的那些童話呢，她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沒法靜下心來。

定了會兒神，凱瑟琳試著把屋外的草坪換成五彩繽紛、清香四溢的花園，這才覺得悅目賞心一點。片刻后，想了想，又把它變成了一片碧海金沙。

“瑪利亞，你想要些什么？”她回過頭來問妹妹。

瑪利亞早已拎起裙擺走在沙灘上了。

凱瑟琳踉踉蹌蹌地跟在妹妹后面，一起嬉笑、奔跑起來。

跑累了，凱瑟琳坐在沙灘上，看著正在玩得高興的瑪利亞，她想給每個在漫漫炎夏悶得發慌的孩子們，包括自己，每人一個精彩奇特的下午夢吧！一個個美妙的幻象紛紛涌現，凱瑟琳完全沉浸在了魔法帶來的愉悅中。

黃昏快到來了。

有時我們吁請某一種時間迅速到來，有時懇求它慢慢離去，可是時間還是一格一格嘀嗒嘀嗒有條不紊地走著。不過我們還是常能感覺出時間有快有慢，有時一小時如同一年，有時一天卻只有一個嘀嗒，因為我們每個人還有自己的心理時間，這個小鐘在你快樂時走得擂小鼓一樣，在你憂郁痛苦時卻故意拖拖拉拉。

凱瑟琳覺得自己這個夢太長了，她幾次醒過來時卻發現還在夢里。

天色終于暗下來，凱瑟琳看著自己長長的白發漸漸返青，還聽到巫婆一聲衰老的喟嘆，像一秒時間一樣，無聲無息地消逝在不知哪個陰暗的角落里。

選自《中國校園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