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篩子

張麗鈞

我的一個同事告訴我說，他碰上了一件奇事！

他打開自己手機的“每日備忘欄”，翻到２００７年２月７日（農歷十二月二十），激動得有些氣喘地說：“我本來只是隨便記下了這些東西，為的是開班會的時候給自己提供一點參考內容的，誰想到竟……”

我接過手機，從顯示屏上讀到了下面的文字：雪大，未停，教務處通知學生可自愿上晚自習。堅持上完兩節自習的同學共十九人，馬婷、夏小偉、周萬鵬……

“知道嗎？”他說，“我們班今年高考上二批本科的，恰好就是這十九人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我也十分驚奇，忍不住又將手機里那條簡單的備忘文字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后對他說：“這的確太令人不可思議了！但是，你好好琢磨琢磨，偶然中是不是包含著某種必然嗎？”

我想到了畢淑敏老師早年寫的一篇小文章，題目叫《暴雨篩》。寫的是發生在一位“南方女友”身上的真實故事。那位女友３５歲考上了一所夜大，每天下班后要穿越五條街道去上課。一天傍晚，臺風突然來了，暴雨傾盆。那時電話還沒有普及，她沒能接到學校發出的停課通知。于是她頂風冒雨地趕到了學校。到校后才發現，三千人的學校，從老師到學生，除了她，沒有一個人來！但傳達室的老師傅卻給予了她很高的褒揚。他說，暴雨是一個篩子，將那些懦弱者、猶疑者統統篩了下去，僅在篩網之上留下了最有膽量最不怕吃苦的人。這樣的人，“以后會有大出息”！后來，她果然在自己的人生中贏得了更大的成功。

大雪是一個篩子，暴雨是一個篩子，人生許許多多的時刻都是一個篩子啊！

如果你是一個善于遷就自己、姑息自己的人，你就會聽任自己在某些“特別的時刻”松弛懈怠，你總能用一個個強有力的理由勸止自己前行的腳步。你會說，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一年三百六十日，豈有讀書好時節！

再以一天為例。清晨起床，你首先遇到了“鬧鈴篩”，你買了個延時鬧鈴，每隔５分鐘鬧鈴就喊一次“懶蟲起床”，可是你在心里跟自己說，我不是“懶蟲”，所以我不必起床；來到學校或單位，你遇到了“效率篩”，一件事，你愿意磨蹭著做，聊會兒天，想會兒心事，不到最后的時刻就決不著急上火，“日事日畢”對你來講簡直比登天還難；晚上回到家，你又遇到了“電視篩”，韓劇那么長，你卻甘愿讓它把你的寶貴生命當成面條來抻，你看到人家利用業余時間做成了許多事，非但不心生欽仰，反而嘴硬地說那是命運女神在拍那些人的馬屁，你根本認識不到自己原是被一個又一個無形的篩子無情地篩落的塵屑。

我曾在一個場合說過，我們再不要用“懷才不遇”這塊祖傳的遮羞布來遮羞了！當今世界，“懷才”者不易“不遇”，因為機會實在是太多了！我們要思考的不應再是“遇與不遇”的問題，而是“懷沒懷才”的問題。若果真懷才，所有的“不遇”早被改寫成了“遇”。說到底，篩網之上的生活，不可能來自任何人的恩賜，而只能是不甘沉淪者用一個絕對大于篩眼的志向，成功地將自己留在了理想的境地。

我清楚地看到了放置在２００７年２月７日的那一場大雪中的篩子。我不知道那篩網之上的名字還將繼續為我們講述多么奇妙的故事，我愿意耐心等待，悉心傾聽。愿更多的人看到那被命運之神放置的遍地篩子，愿更多的心靈能在篩網之上輕靈舞蹈，自在飛翔。

選自《科海故事·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