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 純
2002年,北京。
2002年的初冬,我大一。在學校球場上,第一次遇到項濤。
打小起那些女孩子常玩的過家家、丟手絹一類的游戲我一概不會,倒是熱愛上了踢足球,和一幫野小子整日呆在操場上練球。所以,一到大學,我就穿上球服去足球場。剛進去就看到一個足球正迎面朝我砸來;場上已經(jīng)有人在驚呼了。
我不屑地笑,然后雙臂微張,一個標準的胸部停球?qū)砬蚍€(wěn)穩(wěn)地給卸了下來,再用雙腳、大腿輪流替換地顛著足球。
球場上所有人都停下來瞪大眼睛盯著我。我心里美滋滋地想,嘿,都傻了吧,沒見過踢球踢得這么好的女生吧?正得意呢,就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的走過來,嘴角泛起燦爛的笑,說妹妹你球踢得不錯啊,來加我們這撥一起玩吧。
邀請我的男子,就是項濤,那晚的球踢得酣暢淋漓,踢完后歇息時,才知道他不是學生,已經(jīng)工作了。
不知怎地,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互換電話后,便說再見,約好改天再一起踢球。
后來,熟識起來,在一起的機會也多了。項濤大我兩歲,剛畢業(yè)在雜志社做實習編輯。他笑容和煦,平日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可球場上的他,充滿了激情與力量;十足的動若脫兔,靜如處子。
這樣的項濤,怎能不讓懷揣美好戀情之夢的我動心呢?
項濤生日,我用攢了兩個月的零花錢給他送了一個“耐克”的足球,在底部用廣告筆寫了一個大大的“I LOVE YOU”,主動大膽地向他表白。
可是不知道項濤是不是被我嚇壞了。此后他一直不再提此事,對我反應(yīng)如常。后來,我大三實習,項濤工作調(diào)動。至此各奔東西,我對項濤的愛慕,無疾而終。
2006年,杭州。
2006年秋天,我畢業(yè)后在杭州一家外企工作。那一天,陪閨密去商廈書城。據(jù)說有新銳作家在簽售。
打開精致的扉頁,開頭是用隸體書寫的一句話:謹以此文獻給我最愛的貝貝。
閨密用手掐掐我,開玩笑說:“你看,寫給你的”。我“啊”了一聲,只有很少人知道我的閨名是“貝貝”。捧著那本名為《依舊經(jīng)年》的小說,我心里泛起異樣感覺:不會這么巧吧。
有導購員過來指引我們拿書過去簽名。從兩個書架間穿過去,然后看到坐在寫字臺上低頭疾書的男子,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簽名售書的新銳作家,竟然是項濤。
我跑過去雙手撐在桌子上,貼近他耳朵喊,項濤。
他抬起頭,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后眼神里的色彩突然就明亮起來:
“貝貝,真是你?”
立即有讀者在身后驚呼——項濤寫在小說扉頁的那句話太過扎眼。他轉(zhuǎn)身給一旁的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然后就拉起我的手逃離喧囂的商廈。
在深秋時分的西湖畔,項濤拿走了我的初吻;不似電影里火熱綿長,亦足以使我怦然心動。
我和項濤正式交往,開始了我們貧瘠而富足的生活。雖然媒體給項濤冠以新銳作家的名號,但事實上,項濤只是文化公司包裝打造的幾個新人寫手之一,出一本書,真正拿到手的錢少得可憐;所幸我的薪水還算殷實,每月滿打滿算,剛夠我們兩人的花銷。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動物,任誰也不希望自己靠女人養(yǎng)著,所以“貝貝,等我有錢了一定會買漂亮的大房子,開最豪華的車娶你過門。”此類的話就成了常掛在項濤嘴邊的口頭禪。
2007年,南京。
2007年初夏,項濤忽然決定要放棄文字而去經(jīng)商。他有朋友在南京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邀請他一同創(chuàng)業(yè)。
見項濤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亦辭職打算跟隨跟他。他皺了皺眉頭,思索半天,最后還是帶我去了南京。
其實往往你感興趣的事情,未必就是你最擅長的天賦。項濤他放棄了原本視為生命的寫作,卻在商海里大放異彩。不到一年時間,他就為公司賺到了高達5000萬的第一桶金,而作為項目負責人的他,除了可觀的薪酬外,額外的分紅竟然是一幢大房子。項濤總算可以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了。
冬天時,我們的婚期終于搬上日程,如何操辦婚禮,都請那些親戚朋友,甚至該擺幾桌酒席這些細微的問題都是我們晚上下班后討論的焦點。瑣碎而甜蜜。
對我而言,這是個彌漫幸福味道的季節(jié),就連飛舞的雪花也仿佛承載著美好的祝福。哪怕它冰冷得像項濤眉間偶爾涌起的猶豫與困惑結(jié)成的霧凇霜花。
快到歲末時,項濤突然忙碌起來,每天加班加到很晚,有時候甚至徹夜不歸。看著他消瘦而棱角分明的臉龐,因為過度勞累而陡增兩個黑眼圈。我打趣地說,你看看,再這樣下去,賽過熊貓你就是國寶了。
不想項濤竟然笑道,我現(xiàn)在都成長工了還國寶呢,每天照顧完這邊又得照顧那邊……他突然戛然而止,然后苦苦地笑。我愣住,項濤的言語里,有我讀不懂的唏噓與深意。
因為擔心他晚上加班太過操勞,于是我燉了雞湯去給他送夜宵,卻發(fā)現(xiàn)項濤最近一直加班的原因:原來,除我之外,他還另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辦公室戀情。
他與那個身材高挑、唇紅齒白的女子從辦公樓里相擁而出,然后他送她回家,在一幢漂亮的別墅前,我聽到項濤竟然親昵地叫那個女子“貝貝”……
頓時所有的哀傷逆流,盡管08年春日的南京夜晚已經(jīng)有了暖意,可是那一刻我的世界冰天雪地。
時光偶爾回頭,追溯來路一片迷茫。我開始對所有的往事產(chǎn)生懷疑,項濤口中所呼喚的貝貝,到底是不是我。
那本扉頁寫著“謹以此文獻給我最愛的貝貝”的小說解開了謎團,想來真是可笑,我一直以為是項濤寫給我的小說,我竟然從來沒有讀過,如今再次翻開,才發(fā)現(xiàn)上帝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原來項濤深愛的那個“貝貝”是他青梅竹馬的初戀女友。
2008年,北京。
我最后去看了看項濤那幢還未裝修的新房子,將鑰匙放在桌上,然后給項濤發(fā)短信,我說我們分手吧,謝謝你這么長時間來一直照顧我,祝你和你真正的“貝貝”幸福。
項濤回了短信,告訴我他和那個女子的所有故事。
她叫亢心,是項濤從初三起就開始喜歡的女孩,也只有項濤可以親昵地叫她“亢貝貝”。只是畢業(yè)后便分道揚鑣。
后來項濤遇到我,我恰好叫貝貝,再后來在簽售會又恰好與他相逢;然后我們就理所當然地“恰好”在了一起。
可是當亢心在父親資助下自己成立了公司,然后重新來找項濤時,他為了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最深愛的寫作。
是呀,韓寒就早寫過,當你覺得某人無法淡去,你就想此人恰好是此人,就行了。
所以我對于項濤來說,應(yīng)該只是一個恰好而已,他很快就能忘掉我吧,而不是像他說的那樣,那晚送亢心回家是為了真正說分手,然后和我結(jié)婚吧。所以,我心平氣和地刪掉短信,扔掉SIM卡,登上去北京的飛機。
我在北京一家單位過起了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我想這是真正的寧靜。奧運會結(jié)束后的殘奧會,單位發(fā)了票規(guī)定必須得去看。我叫了路邵陪我去,他是我新交往的男子,不帥沒錢卻對我很好。
離我們不遠處,也是一對相擁的情侶,只不過那男子竟然坐著輪椅,可是他總歸是幸福的,因為即便殘疾可還是收獲了愛情,不是么?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親昵地在女子耳邊喊“貝貝”,然后揚起側(cè)臉,赫然就是項濤!
下一秒,我狼狽得像只受傷的鳥兒從“鳥巢”里倉皇逃出,然后才想起,真該死,我都沒仔細詢問項濤怎么會坐著輪椅。還有,我以為,項濤身邊的女子會是亢心。可方才他呼喚的那個“貝貝”,卻不是她。
只是,我在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忘記項濤了。所以我當然不會去關(guān)注那件被南京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的“××公司總經(jīng)理墜樓”事件了。八卦的娛樂記者將那起本來很悲傷的意外事件給采寫得極具戲劇性。
報道說××公司的董事長和已有朋友的公司總經(jīng)理有了私情,總經(jīng)理的女友得知后忿然離去。結(jié)果總經(jīng)理在女友離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最愛的還是她。于是他花重金購到一枚雕刻著女友閨名的鉆戒,打算重新去找她。
然而那戒指上雕刻的女友名諱竟然與公司董事長的昵稱一致,女董事長在發(fā)現(xiàn)鉆戒后,誤以為是總經(jīng)理要送給她的,于是便向總經(jīng)理索要。
他當然不能給她了。結(jié)果是,兩人在搶奪這枚雕刻著漢字“貝貝”的結(jié)婚鉆戒時,男子不慎從還未裝修好的三樓落地窗里摔了下去……那家公司的董事長叫亢心,總經(jīng)理叫項濤。
其實項濤,即使你是真的愛我,我也不一定能回到你身邊,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你生命里究竟有幾個“貝貝”,似乎每個深愛你的女子,你都可以稱呼她們“貝貝”。
我從02年起追隨你的腳步,輾轉(zhuǎn)三個城市,愛得那么辛苦,如今卻又重新回到了北京,哪首歌怎么唱來著,《北京歡迎你》!
這首歌今年才出現(xiàn),但我用了足足6年的時間來唱這首歌所要表達的涵義,卻還是沒能歡迎到你,相反卻最終將你歡送到了他人的懷抱。那么現(xiàn)在請允許我忘記你,我們從此不見,不再想念。
我想,我忘記你的時間肯定也不長,不過就是一首歌的時間,只不過這首歌卻要用我的余生來唱。
編輯Jasm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