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為了要討一個說法

楊 劍

他是江蘇省灌云縣侍莊鄉陸莊村一名身患癌癥的農民，今年43歲，名叫陸金洋，幾年前因赴京上訪反映政府違規圈地問題，被所在地政府列入重點幫助對象。2008年4月28日，陸金洋在連云港市第一人民醫院施行了食管中段癌切除手術，2008年7月23日，陸金洋被灌云縣公安局侍莊派出所以涉嫌上北京“欲上訪”為由，從北京強制帶回關進了“灌云縣侍莊鄉‘三個講清楚學習班”，期間灌云縣人民政府尹哲強縣長在侍莊黨委書記和鄉長的陪同下前往“學習班”看望陸金洋，并送給陸金洋3000元慰問金；2008年8月25日，仍被關在“學習班”學習的陸金洋被灌云縣公安局又以“仍繼續無理上訪和竄至北京欲上訪”的罪名上報連云港市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批準收容勞動教養一年，并被予以立即押送到江蘇省方強勞教所執行勞教；2008年12月17日，陸金洋因身體狀況被執行所外就醫。2009年元月23日，灌云縣政法委副書記曹加保前往陸金洋家看望了還在所外就醫的陸金洋，并送給陸金洋1000元慰問金。然而，作為一名被勞動教養人員，對于縣委和政府領導的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慰問，陸金洋卻不領這個情。現在，他正在尋求通過法律訴訟和向新聞媒體求助，以引起社會關注，給自己討一個公正的說法。

上訪反映“圈地”問題

灌云縣位于江蘇省的西北部，是江蘇省貧困縣之一，這里的農民大部分的收入是來自于土地，而該縣的侍莊鄉陸莊村位于縣郊，近幾年隨著縣城發展，這里的農民的承包地在逐步丟失，導致老百姓反響極大。上訪不斷。

“我們陸莊村以前有土地5500多畝。現在僅剩下土地不到400畝，我家兄弟四人共16.763畝土地都被違規強占去了。全家都變成下崗農民了。”2009年10月26日下午，在侍莊鄉陸莊村7組已經被強拆圈占的蔬菜大棚園區廢墟邊，陸金洋忍著病痛，憤憤不平的告訴記者：這塊蔬菜大棚約150畝，當時是縣委的試點工程、省市領導多次參觀的蔬菜生產示范園，今年10月19日上午，有城建、監察等300多人，將這塊土地重新整理規劃了。在旅社，陸金洋從懷里掏出厚厚的材料，告訴記者這是他近幾年收集整理的政府違規圈地材料和多家媒體記者寫的關于侍莊鄉陸莊村土地被違規征用的新聞報道。其中新華社江蘇分社“江蘇內參”第29期；蔡玉高和王駿勇兩位記者寫的《沒有批文政府強征地，引發沖突村民被判刑》和江南時報的記者任志剛寫的《批準面積200公頃，實際將擴大20倍，直擊“地盤擴張”后的省級經濟開發區》兩篇文章引起記者注意，簡要摘錄如下：《沒有批文政府強征地，引發沖突村民被判刑》2002年8月，灌云縣政府在既沒有政府批文，又沒有征求農民的意見，也沒有公告的情況下，征用陸莊村205畝土地，用于修建縣城西苑南路及商業開發，同年9月28日，在土地補償沒有落實到位的情況下，施工隊進入征地現場，摧毀農田里的莊稼，強行施工，遭到村民的強烈反對，雙方多次發生沖突，縣政府動用公安干警、城管人員、鄉村干部等到現場，將阻撓施工的村民強押上車，對二十多名村民進行行政拘留，有兩名村民被灌云縣法院以“聚眾沖擊國家機關”的罪名分別被判處5年和4年有期徒刑。

2006年5月，灌云縣政府再次征用侍莊鄉陸莊村的土地，這次征地是根據《江蘇省國土資源廳關于批準2005年度第4批次村鎮建設用地的通知》，根據通知精神共批準村鎮建設規劃用地28.8084公頃，其中陸莊村被征用了20.1196公頃(合301.794畝)，但土地不是用于村鎮建設，而是建設現行政、文體中心及四星級的大酒店。由于2002年的征地補償費沒有完全到位，群眾對此次征地更是激烈反對。9月8日，村委會不顧村民的阻撓，強行用收割機把即將成熟的稻子收割喂豬，鄉政府用拖拉機把剩下的稻子全部毀掉，群眾和政府再次發生沖突，有三名村民被以“妨礙公務”為名強行抓捕。

《批準面積200公頃，實際將擴大20倍直擊“地盤擴張”后的省級經濟開發區》2006年5月31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發布了第六批通過審核的省級開發區名單，江蘇灌云經濟開發區名列其中，核定規劃面積為200公頃(2平方公里)。然而，1年后，記者不斷接到灌云當地群眾反映，早在2003年就啟動建設的灌云經濟開發區，因為盲目招商引資，致使合法征用的2平方公里土地被眾多有頭無尾的工程和企業項目圈占，為緩解園區用地緊張狀況，開發區又通過“以租代征”的方式像攤大餅似的將園區地盤擴大10倍。

記者調查中發現，這些被灌云開發區招商引資而來的企業，大都是“空殼”或“半空殼”企業，這些企業非但圈占了大片土地，而且長期開而不發，造成大量土地閑置。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即便在2006年6月14日國土資源部頒發的《關于堅決制止“以租代征”擅自擴大建設用地規模的緊急通知》實施1年之后，灌云經濟開發區“地盤擴張”的步伐仍未得到遏制。按照灌云縣對外公布的總體規劃，這個經濟開發區的面積還將擴大到40平方公里，也就是說在國家批準的規劃面積基礎上。灌云經濟開發區要擴大20倍。這意味著在耕地資源匱乏的灌云縣，數萬畝耕地即將消失。

赴京看病看進“學習班”

據陸金洋回憶說：2008年4月28日在連云港市第一人民醫院施行了食管中段癌切除手術后，該院胸外科醫生有的建議他要實施輔助放療，有的建議不用放、化療，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對自身及家庭負責，2008年7月22日他乘車趕赴北京尋求高檔醫院診療。23日下午，他正沿著一條馬路找旅社，被北京市的兩名警察攔住盤問，之后又被帶到派出所盤問，他均如實回答，之后，北京警察說他沒有違法，但為了防止他在奧運前上訪，要將他送往北京市馬家樓社會接濟站。讓他家鄉的人接他回家。7月23日晚上大約10時，陸金洋在馬家樓社會接濟站被灌云縣公安局副局長、侍莊派出所所長徐成等人連夜帶回侍莊鄉派出所。7月24日下午大約6時，換了一個地方，到了7月25日晚上，他又被換了一個地方。到了第二天，他才知道他被拉到了侍莊鄉醫院(后來他發現關押他的那問房門上貼著“灌云縣侍莊鄉‘三個講清楚學習班”的標記)。7月26日下午，侍莊鄉黨委書記李祥、鄉長武衛東等人到侍莊鄉醫院看望陸金洋，他們說“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我們把你弄到侍莊醫院來，你看病也方便，吃飯也方便，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于是，陸金洋如實告訴他們他被“學習班教員”折磨的情況。李祥、武衛東等走后，那幫“學習班教員”說他讓他們在領導面前丟臉了，又將他狠狠折磨了一通。8月2日下午，侍莊鄉黨委書記李祥、鄉長武

衛東陪著一個人到“學習班”看陸金洋，李祥介紹說：“這位是尹縣長(尹哲強)，他今天在日理萬機之余專門抽空來看望你，百萬人民的縣長專門來看你一個人，這是你的榮幸啊!”尹縣長問陸：“身體狀況怎么樣啊?在這兒過得還好嗎?”尹縣長還問：“你家的問題該怎么解決呢?要是給你自己來解決你該如何解決呢”陸回答說：就四個字：依法辦事。尹縣長臨走時，給他放下一個信封，說“你的身體不好，給點錢給你買點營養品，你一定要保重身體。”他不要，他們就將信封放下走了。陸撿起信封，將里面的錢數了數，整整3000元。8月5日下午，灌縣公安局干警付偉(警號：078263)、078141(警號)等到“學習班”拿出一份蓋有“連云港市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市勞教委”)印章的《聆詢告知書》(連灌云勞教聆詢字[2008]第17號)，對陸金洋說，他“因擾亂公共場所秩序”，將要被“勞動教養貳年”，并告訴他“有申請聆詢的權利。”8月7日陸遞交了一份《要求聆詢申請書》，8日，市勞教委給他送達了一份《聆詢通知書》，定于8月11日16時在灌云縣公安局舉行聆詢。8月11日，聆詢之前陸金洋提出讓他的代理人及家屬參加聆詢遭拒絕。

癌癥患者被勞教

聆詢后，陸金洋仍然被送回“學習班”。在“學習班”他每天都要學習《江蘇省信訪條例》以及《信訪人須知》、《關于依法處理進京上訪違法行為的解答》。

2008年8月25日下午，灌云縣公安局及侍莊鄉派出所的民警來到“學習班”，拿出一份《勞動教養決定書》(連勞教委決字(2008)第211號)，告知陸金洋他已經被決定勞動教養了。隨后，陸被送到了江蘇省方強勞教所執行勞教。2008年12月1 7日陸金洋因身體狀況被執行所外就醫。2009年元月23日，灌云縣政法委副書記曹加保到陸金洋家看望了在所外就醫的陸金洋，并當場給了1000元“慰問金”……

陸金洋告訴記者，他被勞教后，他的哥哥陸金星于2008年11月13日向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但沒有得到任何回音。在勞教期間，他本人也多次寫材料投訴、控告，同樣是石沉大海。對于“連勞教委決字(2008)第211號”《勞動教養決定書》，陸金洋說他想不通，也不明白，灌云縣公安局及市勞教委均認定：“陸金洋在其信訪事項被江蘇省信訪局于2007年7月20日決定不再受理后，仍繼續無理上訪。2008年7月23日16時許，陸金洋到北京市朝陽區外大街光華路英國駐華使館門有欲上訪時，被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朝外大街派出所巡邏民警發現，并帶回派出所進行訓誡。”陸金洋說他從來就沒有看見過江蘇省信訪局不再受理他的信訪事項的決定，更不存在無理上訪的事實。他說他于2008年3月4日給縣委書記唐鐵飛寄過一封《關于要求解決我家問題的申請》(有郵寄單)。7月14日，“灌云縣侍莊鄉信訪穩定工作領導小組”才給他一份《關于侍莊鄉陸莊村陸金洋反映組內98年二輪土地調整時有關信訪問題的調查報告》。也就是說陸金洋的信訪事項是2008年3月4日向縣委書記提出的，而江蘇省信訪局怎么可能在2007年7月20日就“決定不再受理”了呢?且陸說從來就沒有去過江蘇省信訪局，也沒有給江蘇省信訪局寄過信件、發過電子郵件，甚至從來也沒有委托過別人與江蘇省信訪局發生過聯系，江蘇省信訪局怎么就突然“決定不再受理”他的信訪事項呢?

其次是按照《勞動教養決定書》的說法是到英國駐華使館門前“欲上訪”。“欲上訪”這三個字可以這樣確定：沒有“上訪”的具體行為，如果有，僅僅是停留在“欲”的階段，也就是“想”或者“將要”的階段，還沒有到“具體實施”的階段，也就是沒有具體實施上訪行為，即沒有具體違法犯罪的事實。而《勞動教養決定書》上說：“根據《勞動教養試行力法》第十條第五項、第十三條及有關規定，決定對陸金洋收容勞動教養壹年。”其中《勞動教養試行辦法》第十條第五項規定：“第十條：對下列幾種人收容勞動教養：……(五)有工作崗位，長期拒絕勞動，破壞勞動紀律，而又不斷無理取鬧，擾亂生產秩序、工作秩序、教學科研秩序和生活秩序，妨礙公務，不聽勸阻和制止的；”《勞動教養試行辦法》第十三條規定：“勞動教養期限，根據需要勞動教養的人的違法犯罪事實、性質、情節、動機和危害程度，確定為一至三年。勞動教養時間，從通知收容之日起計算，通知收容以前先行收容審查或羈押的，一日折抵一日。”很顯然，這兩條規定與“欲上訪”之間沒有關聯性，是毫無交集的兩個概念!另外，《勞動教養決定書》上說：“該陸2007年3月16日散布謠言故意擾亂公共秩序被灌云縣公安局行政拘留10日。”對此陸金洋說實際情況是：他將灌云縣縣委、縣政府的機關報《今日灌云》上的一句話“灌云縣經濟開發區建成區面積達到20平方公里”發布在互聯網上，便被灌云縣公安局指為“散布謠言故意擾亂公共秩序”而拘留了10天，并且拘留后不給任何手續，致使本人蒙受了不白之冤。然而，就是這次不白之冤奠定了他被勞教的基礎。

最后陸金洋告訴記者，他認為：上訪是我國公民的合法權益。是國家發揮社會監督的一種有效途徑，是為了防止絕對權力產生絕對腐敗的救濟方式。更何況他還沒有上訪，就這樣被以“欲上訪”之罪名予以“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