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０度的雪糕

書　劍

那天，天氣40度。

中午，父親下班回家了，他汗流浹背，頭發已經讓安全帽壓得有些零亂，并濕漉漉地粘在了一起，還散發出了騰騰的熱氣，身上穿的衣服有好些小洞洞，胸前甚至掛著一串鋼絲類的東西。兒子第一次看到父親這樣的“光輝”形象，有些好奇，便問：“爸爸，你的衣服怎么這么多小窟窿啊?還有你胸前掛的是什么?讓俺玩一下。”說著就要動手拿下來。父親吼了一聲：“別動，干活時還要用呢。”兒子顯然被父親的樣子嚇壞了，訕訕地離開了父親身邊。坐到了另一張椅子上。

他們所謂的“家”不過是一個簡易的工棚，父親明顯地累了，和兒子吃過午飯后，便躺在一個長條椅子上休息了。這時兒子走過來說道：“爸爸，我想吃一個雪糕。”父親轉了個身，用疲憊的聲音說：“1點鐘你叫我，我給你5毛錢你去買吧。”

兒子知趣地點點頭，椅子的對面掛著鐘表，時針指向12點整。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12:40，兒子的臉上有了些許喜悅，他看了看父親，父親后背的衣服似乎已經濕過好多次了，有一圈地圖，像極了一座山。

父親一直沒有睡著，當他轉過頭看兒子一直坐在那兒看表時的情景心里難受極了，兒子在農村待的時間很長，從來不跟他要零花錢……兒子在學校學習也特別好，從來不讓大人操心，剛才還對他大聲吼叫，他才不過是個孩子啊，也只是好奇心，況且天氣實在太熱了而已，并沒有做錯什么。而我卻……父親想著……被兒子的聲音打斷。

“爸爸，1點鐘了。”

“哦，知道了。”父親應了一聲，沒有起身。

“爸爸，1點了，你剛才說給我5毛錢讓我買雪糕吃呢，你忘了?”

“沒忘沒忘，爸爸給你錢，淘氣鬼，爸爸記性哪有那么差?”父親說著從椅子上坐起來：“還有，你剛才問爸爸衣服上的小窟窿是怎么回事7是我干電焊時焊渣落下來燒的，衣服上別的小玩意是透針，用來通槍嘴的，知道了沒?爸爸既要干電焊還要干氣焊的，所以身上有這么多焊工標志，呵呵，乖兒子，剛才爸爸不該對你發火，是爸爸累了。”父親拉著兒子的手有些歉意地說。

兒子嗯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父親說著從口袋里掏出5毛錢給了兒子，兒子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光著膀子，穿著一條很舊的短褲興沖沖地往外跑去。

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支雪糕。這時父親手里拿著安全帽正準備去工地。

“爸爸。”父親停住了腳步。

“怎么買了沒吃啊?”父親看了看兒子。

兒子把雪糕遞在了父親的面前，說：“爸爸，這是專門為你買的。”

“為我買的?”父親一下就怔住了。

“是啊，爸，你看你上班多熱呀。你就吃了這個雪糕再去上班吧。”兒子的眼神中充滿了急切。

兒子，父親突然蹲了下來，緊緊地抱住了兒子。他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爸爸上班去了，你待在家里，乖著點兒，”父親手里拿著雪糕，咬了一口，又遞給了兒子。兒子伸過手，遲疑了一會兒，也咬了一口，就又把雪糕放在了父親的手里，并使勁地點點頭，說，嗯。

父親拿著剩下的雪糕，上了工地。兒子看到，父親的后肩有了一些與平常走路時不太一樣的輕微抽動。

電風扇呼呼地轉著，屋子里還是很熱，兒子坐在桌子前翻看一本書，汗流滿面。

快九點了，父親滿身塵土地從工地回來。他輕輕地走進了家，卻發現兒子已經躺在那張椅子上睡著了。他小小的臉，紅撲撲的，透著一絲天真和可愛。

父親笑了，他輕輕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孩子突然睜開了眼，并迅速地跳了起來，指著面前的桌子喊：“爸，你回來了?你叫工地外一個阿姨給我送過來的雪糕在這兒呢。你快吃!”父親看著兒子，兒子用眼睛掃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因為兒子看到，那個阿姨送過來的雪糕，竟只留了一個空空的雪糕紙在那里。而桌子的表面，則明顯留下了一攤水干后的痕跡。

父親緊緊地擁住了兒子。

雪糕是在父親對兒子愛憐的目光中慢慢融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