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作業

“媽媽，快來!”10歲的安正在后門叫我。“又怎么啦?”兩個孩子吵吵嚷嚷一整天了，鬧得我不得安生。學校剛放了一個星期的暑假。孩子們都在家了，像兩匹脫韁的野馬似的，到處亂沖亂撞。今天早晨，我澆花時，他們用花園的軟水管將對方的身上澆得濕透——水淋淋的網球鞋、滴水的衣服，太不像話了。“回房間去!”我大吼一聲。我每天都要就他們的行為訓斥一通，但一點用也沒有。

“媽媽，過來看!”安的聲音又一次打破了寧靜。“外面有一只花栗鼠。”我看著她。“我在看書。”我解釋道。“可是媽媽………‘現在不行。”我絞盡腦汁，想找點事兒給她做，好讓她不閑著。“你為什么不去做作業呢?”我問。她上個星期天回家后說老師布置他們制作一個帶插圖的小冊子，是寫愛某個人的四個方法，可以寫老師、父母、鄰居或者朋友。“好吧。”她說，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讓我聽不見。

傍晚時分，我悄悄地向安的房間里張望，她說她剛寫完作業。“我能看看嗎?”她用手指繞著一綹褐色的頭發，然后，將小冊子扔到我手里。《愛孩子的四個方法》，我將題目讀了兩遍。我想跟她說她要寫的是她愛某人而不是愛孩子的方法，但我保持了沉默。她覺得自己非常缺乏愛嗎?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翻到第一頁。我覺得心里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和你的孩子一起去看花栗鼠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她寫道。下面是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微笑著的媽媽和一個小女孩正一起躲在一棵樹的后面，看一只花栗鼠。

我看著那幅畫，第一次意識到自從暑假以來，我對待孩子們的態度就好像他們是打擾者，而不是共享天倫之樂的家庭成員。她的畫觸動了我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

我翻到第二頁：“當孩子們把家里搞得一團糟時，給他們一些擁抱。”我微笑地看著一個媽媽和一個孩子相互擁抱的素描畫。這個星期，擁抱是很罕見的，我不由得想起今天早晨我惱火地將他們趕回自己房間的情形來。

第三頁上歪歪斜斜地寫著：“給孩子們一個說話的機會。”我看著她的蠟筆畫，想著我這個星期對他們進行的說教，我兀自在那兒滔滔不絕地發牢騷。我問自己，難道孩子們不應該因為父母長期忽略他們的想法和感受而和我們做斗爭嗎?

后面還有一頁：“多笑。”我不知道安是否在指她和弟弟今天早晨在花園里用水管澆水的鬧劇。笑聲能緩解緊張的壓力，或許安是想讓我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并讓我明白那畢竟只是一些水而已!

我合上她的小冊子。是的，孩子們這個星期很難相處，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幾乎設有與孩子們分享的時間、沒有包含愛在里面的紀律、沒有被聽進去的說教，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幽默感!我覺得我努力要改變的不僅僅是孩子們的行為，還有我自己的。正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在他們抱怨、打水仗、哭訴和打擾的片刻中所顯示的愛，也許是最困難的，但也是最重要的。安咬著嘴唇看著拿在我手里的小冊子。我給了她一個擁抱，并對她眨了眨眼睛。

第二天，我正在廚房里收拾東西，突然透過窗戶看見安的花栗鼠正在后院的一棵橡樹下面。我沖到她的房間里，看到她正在將畫筆蘸進紅色的顏料里。“快來!”我叫道，“那只花栗鼠又來了。”她急忙轉過身來，不小心將顏料打翻了。當顏料順著她的書桌四處流淌的時候，我立刻想起了安的那四個愛孩子的方法，我笑了。是的，畢竟這只是顏料而已，外面那個正等著我們去捕捉以及讓一個小女孩芳心大悅的瞬間的確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