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袁鑫我心里有許多疑惑,這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女孩,怎么就會有那么大的勇氣,做出令人驚愕的事情呢?
袁鑫從小就住在姥姥家。雖然袁鑫沒有爸爸媽媽的照顧和教育,但是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然而,1995年9月15日,也就是袁鑫剛剛就讀初三的那年,她的生活被徹底改變了。
那天下午,袁鑫和幾位同學在一起聊天,看到一位女老師經過,袁鑫對那位女老師的體形做了一番評價,大意是說她有些胖。這句話恰好被女老師聽到,老師非常生氣,就將此事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把袁鑫叫到辦公室,讓她站在一邊學習《中學生守則》,還說如果那位女老師告到學校領導那里,就要給她處分。而且要求袁鑫和她的爸爸媽媽下周一上午向那位女老師賠禮道歉。
袁鑫的爸爸得知這件事后批評了她幾句,讓她尊重老師。當時袁鑫沒說什么,只是不停地流淚。凌晨兩點,袁鑫給爸爸媽媽寫了一封長長的遺書,隨后她割開左腕與左臂彎處的血管,從六層樓上跳了下去。直到第二天清晨,鄰居發現躺在樓下水泥地上的袁鑫,慌忙叫來袁鑫的父母,才將她送往急救中心搶救。
袁鑫全身多處骨折脫位。經過10天的搶救,袁鑫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她的一生卻將在輪椅上度過。
這件事發生之后引起社會很大震動,特別是在學校同學和老師中間,引發了激烈爭論,談論最多的是關于當前中學生心理承受力弱,無法面對挫折和批評,經受不起成長過程中的困難,不會分析和解決矛盾、問題。
如今,這件事已經過去8年,因此事而引發的討論也日漸平息。那么袁鑫的心情是不是已經平息了呢?面對袁鑫,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知道這個事件的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袁鑫在決定跳樓自殺的那天夜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袁鑫這樣分析當時的想法:“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那年我上初三,馬上要面臨中考。聽老師說要給我處分,我心里很著急,也很難過,因為學校有規定,一年的時間是不能取消處分的,這就意味著,處分會寫進檔案,跟著我上高中,會影響到我升學。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的父母。老師要求我帶著爸爸媽媽,下星期一到學校給老師賠禮道歉,我就想,即使我有錯,讓我一個人去給老師賠禮道歉不就行了嗎?為什么非要讓我爸爸媽媽去呢?我不愿讓爸爸媽媽因為我的事尊嚴受到污辱。我從小是聽著夸獎長大的,爸爸媽媽也一直為我感到驕傲和自豪,現在讓他們受老師批評,我心里很不舒服。想來想去怎么也想不通,覺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那時候,袁鑫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么嚴重,她天真地以為大不了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載的,耽擱一個學期或一個學年的學習,以后就會恢復,再像往常一樣去上學,去和同學玩。盡管當時袁鑫也知道自己傷得不輕,全身不能動,連翻身都不能,但她絕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永遠站不起來,一生都要與輪椅為伴。
我問她:“袁鑫,那你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在想些什么呢?”
袁鑫回答非常肯定:“第一個反應是爸爸媽媽不用去學校賠禮道歉了。”
在那么痛苦的情況下,這個小女孩第一個想到的竟是爸爸媽媽不必再為她去丟人現眼了,她感到欣慰。
袁鑫為此感到慶幸,而爸爸媽媽卻因為她的自殺承受了比向老師賠禮道歉大千萬倍的痛苦,他們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兒,再看看照片上那個曾經身體健全的女兒,心里說不出的難過。說起這些,袁鑫的媽媽哭了,她說,她到現在也不敢面對袁鑫的同學,不愿意看到與袁鑫同齡的孩子,因為一看到那些孩子,她就想到自己女兒的不幸。
我試著問袁鑫:“你現在明白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嗎?”
袁鑫回答得很輕柔,說:“我現在知道,自己曾經做了一件非常傻的事情。”
現在,袁鑫在一家雜志社的幫助下開通了“圓心熱線”,每天都會接到熱心聽眾打來的電話,聽眾中最多的是十幾歲的初高中學生,咨詢最多的問題也是關于師生,以及與同學、父母之間的矛盾和爭執。袁鑫以自己的經歷告訴同齡人: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且反而會傷害自己,更會傷害到家人。
5年來,袁鑫共接聽了上萬個來電,她為同齡人的生活打開了一扇窗,在狹小的空間里,袁鑫創造著屬于她自己的生活。她不僅學會了在輪椅上洗衣做飯,還在家中自學大學英語本科課程。當然,她也從沒有放棄希望,每天都要進行康復訓練,袁鑫相信,只要有信心,有爸媽的支持,有一天她會重新站起來,走出去。因為,在她的生活中,支持她生活下去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一雙手,還有爸爸媽媽的關愛,她活著不僅僅為自己,還要為愛她的爸爸和媽媽。
袁鑫的同學送給她一件禮物——寫滿祝福和想念的筆記本。其中一段話可以送給與袁鑫同齡的孩子們:
“當你遇到挫折、坎坷,不要認為世界拋棄了你,細細觀察身邊的事物,你會發現,你對他們來說有多么重要。如果你懂得真愛,就不會放棄生命。因為你不僅僅是你自己,大家都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