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昏,讀完了張潮的《幽夢影》。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
確也,記得蔣捷有首詞這樣寫: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關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人的感受常因他的閱歷深淺而不同,當臉上還是絨毛一片的青澀少年時,讀到一句滿含哲理的話,便似心有所動,但并不能得其要領,因為沒有經歷過,沒有真切的感受,心里總有點迷迷蒙蒙;步入中年后,世事滄桑,經歷了人世的惡風險浪和溝溝壑壑后,再見到書中的這句話,便會如醍醐灌頂,一切竟如洞若觀火,心下澄明。就像晴朗的夜里,站在庭院中望月,一切了然于胸;轉瞬間,成了皓首白發,于是有了足夠的時間躺在藤椅上,半瞇著眼在斜陽里看書,又讀到了這句話,回首來路,云飛風起,因為釋然,所以不再牽絆,因為看透,所以再細細玩味,便覺得苦甜參半,余香滿口。
“上元須酌毫友,端午須酌麗友,七夕須酌韻友,中秋須酌淡友,重陽須酌逸友。”
這令我想起梁實秋在《雅舍小品》里寫過的一句話:“旅伴必須有講究,很懂得適時地說話,會陪著你靜默著看風景,撒起歡來能在地上打滾……”當然,在大自然中游玩時,若身邊有個瘋子,又跳又笑,讓人不得安寧,或是陪個榆木疙瘩,打死也不吭一聲,那都是可悲的,所以,伙伴真得很重要,可這些形形色色的且不俗的風雅之士哪能都聚在你身邊,由你挑呢,即使有,若偏巧那天他有私事,不能陪你呢,所以,這段話只能作為人生的一大美事而已了,若想實現,實為大大的不易。想想身邊的朋友,雖沒有這般風雅脫俗,但都對我肝膽相照,遇到困難時會拍著胸脯說要幫我搞定,心煩時會為我遞一杯清茶,聽我絮絮叨叨地訴苦,知已是不能選擇的,只要是朋友,都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
“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聲,水際聽欸乃聲,方不虛此生耳。”
據說,張潮晚年耳聾,俗人與語,雖大聲不能聞,若佳客談詩文經濟,雖低語,無一字不答。真乃奇人啊!但這樣的奇人不會吐火吞劍等異功,會的是欣賞生活中高雅之美,這是一種情趣,也是一種生活態度,他無意識地遠離一切鄙俗下三濫,更近地接觸詩意與文明,他淋漓盡致地欣賞且享受著這樣的生活,令我等市井俗人艷羨眼紅,記得看《瓦爾登湖》時,心靈就被深深地震撼,在這水泥森林里,我們究竟該怎么生活?疲憊的心是不是應該留塊詩意的棲居地,看云流霞飛,賞姹紫嫣紅?
關于《幽夢影》
《幽夢影》是清代文學家張潮著的隨筆體格言小品文集。張潮,字來山,號心齋(“心齋”一詞,來源于莊子《人間世》)、仲子,江南歙縣(今屬安徽)人,生于清順治八年(1650年),是清代文學家、小說家、刻書家,官至翰林院孔目(官吏名,掌文書簿籍或財計出納)。張潮曾著有《花影詞》、《心齋聊復集》、《心齋詩集》、《幽夢影》等書,其中以《幽夢影》最聞名。
《幽夢影》主要著眼于以優雅的心胸、眼光去發現美的事物,可以說是求美的著作。書中沒有強烈的、尖銳的批評,只有不失風度的冷嘲熱諷。而這些不平、諷刺,其表現形式也都是溫和的。《幽夢影》這樣的書絕不是匕首投槍,而更像中藥里的清涼散。為《幽夢影》作序的石龐說張潮此書“以風流為道學,寓教化于詼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