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啊
跨進老公家的門坎,只見一個裹著藍布頭巾的中年婦女看著我眉開眼笑,我知道這一定是我的婆婆大人了,不等老公介紹,我甜甜的喊了一聲“媽?!蔽矣浀糜幸槐緯蠈戇^,全世界的語言里,只有“媽媽”的發音是相同的。我的話剛落音,老公糾正道:“我們這不興叫媽,你就叫她‘豬’好了?!薄柏i?”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瑤族話里稱呼對方都是叫名字里最后一個字,包括晚輩稱呼長輩,我媽名字最后一個字是‘珠’,珍珠的殊?!庇谑?,我學著老公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珠啊。”婆婆臉上的皺紋馬上笑成了一朵花。可憐我呀,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一和婆婆打招呼,我就想抽自己嘴巴。
殺牛
不過我知道,瑤族話里說“豬”肯定不發“zhu”這個音,于是虔誠的向老公請教。老公說:“瑤族話稱‘豬’為‘殺牛’。你的明白?”都是動物嘛,好記。這邊剛記下,那邊聽到婆婆和老公在說話,婆婆的語氣很兇,而且平均三句話就要說一句“殺?!??!皻⑴!甭?,俺也聽得懂,想不到瑤族同胞罵人也罵“豬”的,但鑒于晚輩應有的禮貌,我使勁忍住笑,然后走到婆婆身后,向老公展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據老公事后交待,那天婆婆是在教訓他不該亂花錢給她買補品。本來挨罵老公也無所謂,但老公最后悔的是教過我“殺牛”的意思。因為他忘了?!皻⑴!笔瞧牌帕R人時的口頭禪。
耶了
晚飯的時候婆婆高喊一聲:“耶月?!崩瞎憷易搅孙堊琅?,這回我聰明了,問道:“耶月’是不是吃飯的意思?”老公說:“是的,但‘耶月’是吃晚飯,‘耶了’是吃中飯?!痹瓉怼耙本褪菨h語里吃的意思。晚飯后,鄰居到家里來串門,人們看見我就問:“耶月……”于是我就笑瞇味的回答:“耶了?!被卮餘次后,老公神秘的告訴我,說村里人夸我呢,而且他們還同時發現漢語和瑤語“吃過了”竟然是一樣的說法……
挨餓人
為了體現愛屋及烏的精神,我決定給婆婆一個小小的驚喜。我纏著老公問:“瑤族話說‘我愛你’怎么說?”“接餓人?!崩瞎粗业难劬ι钋榭羁睢!敖羽I人,接餓人……”我一邊念叨著,一邊跑進廚房。婆婆正在洗菜,我走過去,用我最溫柔地聲音對婆婆說:“珠啊,接餓人。”婆婆的臉瞬間黑了,然后低下頭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心想。完了,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肯定中間哪個環節出了錯。于是回去請教老公?!皼]錯呀?!崩瞎泊蠡蟛唤猓骸凹词共缓靡馑家膊荒芎谀樠健!苯又瞎腥淮笪颍骸皨寢屖遣缓靡馑剂?,農村婦女本來生得黑,臉一紅不就更黑了。”“耶卜”的時候,老公也對婆婆說:“珠啊,接餓人?!边@次婆婆的臉又黑了。低著頭羞澀地說:“殺?!?/p>
兩天的返鄉時間結束了,回家的汽車上,老公問我有何感想。我長吐一口氣說“將來咱生孩子,最后一個字千萬別取‘珠’、‘陽’、‘春’、‘思’之類的字眼。”老公不解,我接著說:“你知道這幾天里,我一叫咱媽就充滿了犯罪感嗎?”老公笑而不答……
注:瑤族有自己的語言,瑤語屬漢藏語系又分多種語族,這里的瑤族婆婆說的是“拉珈”語,屬壯侗語族,在廣西或湖南南部說得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