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素
祭
——給父親
那個冬天我整個的人
在一道分娩的傷口里虛弱不堪
血、不斷冒出來的汗水
透支著身體里剩余的能量
從那個偏僻的小山村到縣城的人民醫院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著
身后襁褓中的嬰兒哭聲嘹亮
穿透我的內臟
前方是你痛苦的呻吟
是你那張抽搐著的臉
一樣的骨肉相連
雪不停地漫過我的腳印
蓋不住那撕心裂肺般的疼
二十里的山道上
我奔跑在風里呼嘯
速度比風還快
卻快不過你身上的癌細胞快不過死神
那么大的一場雪
轉眼就覆蓋了你的氣息墳頭
從前心到后背十八針長的刀口
就送走了這個養我我悲傷絕望之時
唯一能想起的人
這樣的倉促加深著我對你的想念
十八年了父親
噩夢一直伴隨著我
我懷著無處訴說的苦楚
用你給予的天性在塵世里
愛、隱忍、生活
抹不去你早逝的陰影
目光
——痛苦之后還能如何報答
諸多的體征在衰老
只有它還保持著一個母親的敏銳
它有著一部探測儀的精準
從我眉頭的蹙動面部微妙的表情
到我體內的風云變幻
而更深的夜里我蜷縮于夜的一角
孤獨寂寞暗暗低泣
我虛假的笑容是疲憊的
已無法掩飾命運的耗損
媽媽這些年
我一直就是你臉上的一道淚痕
直到昨天在祖國的大西南
一個女人雙膝跪地身體彎曲
以一張“弓”的姿勢
為懷中的嬰兒抵擋著背后
排山倒海般的死亡
媽媽我還有什么理由不乞求你的寬恕?
她終歸還有希望是完整的
而我卻讓你一點點地心碎于
我的瓦解和粉碎
這么多年
我一直把自己據為己有
任由命運的踐踏 與揮霍
疏忽了多少藏在你目光里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