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米洛
我在南京新街口繁華商鋪地帶租了一個小店面,賣各種自制的個性飾品。本城大概有兩百萬時髦漂亮的小姐,我并不愁生意。但我是個閑不住的人,有空的時候也給顧客修一修首飾。
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補一顆水鉆兩塊錢之類的,鉑金鉆戒黃金自有修理它們的場所。所以我的態度也就很敷衍。能修就修,不能修的,隨手一指,這條鏈子怎么樣,正宗瑞士925銀,永不褪色,您這條真的修不好啦。
一般我的提議都會得到認同。但十月的時候,我有了一樁特別的生意。一位女士,大約30歲的樣子,過來修理一只袋鼠形狀的別針。
那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一只漂亮別針。只有三厘米長度的袋鼠形狀,通體金黃,表面是一種透明石英面料,里面鑲嵌著粉紅和瑩綠兩顆5毫米左右大小的礦石。
這是一只舶來品。可惜它后面的針被折斷了。
我望向那位女士:“不好意思,這個修不好了。”
她的失望表露無遺。但她還是說:“幫幫忙吧,我同事介紹我過來的,她說你這里能修這些小東西,我這個別針……”
毫無疑問,這個別針很有年頭了,它金黃色表面甚至都有些被磨得鈍鈍的。它不追求時髦,所以也不會過時。我仔細看了看這位顧客,很知性的發型,麻料短袖長褲,柔中帶剛,典型的職業女性。但她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只別針呢?不名貴,那層金黃色是鍍上去的,但也不落俗套。
我沒有推薦她買任何飾品。像她這樣的女性,平時是不會來逛這種地方的,三五十元一副的耳環與別針對她來說,是累贅。她已經過了重量不重質的那個年齡。
每天的客人都很多,我隨后便忘記這件事了。過了半個月,我去老董那里進貨。老董也是個喜歡DIY的高手,說起來都可以做我的師傅,修首飾這個細致活,就是他指導我做起來的。
我和他隨意聊了幾句,要走的時候,忽然發現他在小心翼翼地用電烙鐵修著一只別針。我看著有點眼熟,便叫他停下來。
呵!可不就是那只袋鼠!
我有點驚喜,像是故人重逢,問老董是從哪來的這只別針。老董說,是我女兒的上司的。老董有個女兒在投資公司做事。我開他玩笑,投資公司高層會修這樣一只不值錢的別針?
老董繼續拿著電烙鐵小心翼翼地修修補補。他慢悠悠地說,你可別小看這一只別針啦,它走過的路,比你我走過的還要多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是十年前澳大利亞IBOW公司出產的礦石紀念版袋鼠別針。
什么?我的下巴掉下來。老董把袋鼠背后的幾個字母指給我看,確實是IBOW的。我飛快地算了一下,即使是漂洋過海從澳洲過來,但其實這個別針也值不了多少錢啊,還這么大費周折地來修。
老董笑了一下,說,任何一個物品,都是因為與感情有關,才值得修補,聽我女兒說,這只別針是她上司10年前上大學的時候,她的初戀男友送給她的,那個男生有個伯父早期移民澳大利亞去了,回國探親的時候便帶了這個別針回來送給他媽媽,那時候的他很貧窮,所以他只能從家里偷一只別針出來,送給了她。
后來呢?
后來他們分手了。
我有點唏噓,感情在最美好的那一刻總是無價的,但又無法停留。
很多天以后,我在我的小鋪子里遇到一個斷了925銀蛇鏈的小女孩。我說修不好啦,銀蛇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鏈子,也是最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折斷。女孩訥訥地說,可這是我男朋友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啊。
就為了她這句話,我特意送到老董那邊,用電烙鐵烙好了這條鏈子。
我打算也買一套和老董一樣的裝備,專門用來烙這些易斷裂的首飾。它們的脆弱美好,就像愛情一樣。老董說得對,只有與感情有關的物品,才值得修補。
在這個日漸粗糙的城市里,我是一個渺小的賣首飾修首飾的小店主。但同時,我擁有著很多很多需要修補的小首飾。它們都不太值錢,卻一個個洋溢著不同尋常的溫情。我很感謝那個修袋鼠首飾的女士,是她教會我學會珍惜過去的感情。讓我知道,在這個感情日益快餐化的時代,還有一些人在努力執著與愛情有關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