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霞
他被稱為“萬顱之魂”,是中國神經外科的開創者之一;他也是唯一獲得世界神經外科聯合會“最高榮譽獎章”的中國人,保持著該領域5項世界紀錄;從醫60年,他已數不清曾開過多少顱,從死神手里搶救回了多少生命;有人說,他是“華佗再世”,也有人說,他現在能治的病,大概當年華佗也治不了。他就是中國神經外科專家、北京天壇醫院名譽院長、中國神經外科研究所名譽所長、中國工程院院士——王忠誠。
作為醫學工作者,王忠誠在臨床技術方面取得多項創新性進展:
上世紀60年代,王忠誠首先在國內采用并推廣顯微神經外科技術,施行逾千例動脈瘤手術,使該病死亡率由lO%降到2%以下。
上世紀70年代,王忠誠帶領他的團隊開展神經外科顯微技術,把中國的神經外科從傳統方法帶進了現代,使顱內動脈瘤等重癥死亡率由10%降至2%。
上世紀80年代,王忠誠摘除了直徑為9厘米的巨大顱內動脈瘤,至今為世界罕見。
世界神經外科學會聯合會主席、德國的薩米教授說了這樣一句話:“最好的教師不僅僅是培養學生,而且要培養出一些大師來,我認為,王忠誠教授就是培養出大師的人。他為中國神經外科的發展組建了一支不同年齡的隊伍。用不了10年,中國神經外科將可能達到世界領先水平。”
王忠誠屬牛,本命年的他獲得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榮譽:2009年1月9日上午,在人民大會堂的主席臺中央,胡錦濤總書記把大紅的2008年度國家最高科技獎的獲獎證書交到了王忠誠那雙上萬次打開病人頭顱的手中。
感謝恩人
“得獎首先要感謝黨。第二,我要感謝我的同事、我的團隊。第三,我要感謝家人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我能夠把全部精力放在事業上。”2008年度國家最高科技獎得主、我國神經外科的開拓者之一、83歲的王忠誠院士是個訥言的人,但他的每一句話都如珠玉擲地有聲:“我更要感謝我的病人。因為有了病人和病人家屬齊心協力的合作,共同向疾病發起挑戰,我們才能創造一個又一個生命奇跡。”
回首往事,“感謝”是老人說得最多的詞。然而透過那一幅幅歷史的定格,能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人如其名,“忠誠”始終是貫穿他人生的脈絡。
病人的安危是王忠誠心中的“晴雨表”,而讓患者術后基本享有正常人的生活是他始終不渝的追求。他常說:“只要我拿起手術刀,就要不停地去掉病人身上的痛苦。”
王忠誠至今還記得那一次手術。患者腦部長了一個直徑約9厘米的巨大動脈瘤,這是有文獻記載以來該部位發現的最大腫瘤。更危險的是,這是一個無血栓巨大動脈瘤,也就是說這個腫瘤像氣球一樣充滿了血,哪怕是碰破了一點皮都會造成大出血。
手術剛一開始病人的呼吸、血壓就都沒了,不救也在情理之中。然而王忠誠并沒有放棄,他一邊叮囑助手們進行搶救,一邊進行手術。王忠誠一只手按壓住出血點,另一只手慢慢地把動脈瘤剝離出來切掉。在大家的努力下,病人慢慢恢復了呼吸,血壓也逐步恢復正常,逐漸清醒過來。王忠誠回憶說:“當時我們想。只要有一絲渺茫的機會,就要試試看。”
王忠誠常說:“當醫生必須有技術,但首先是要有服務精神,必須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為病人提供最佳的治療方案。”腦部是人類身體最精密、最復雜、最神秘的區域,在神經外科領域很多情況下是治好了病,卻造成了癱瘓、無意識等不可彌補的后遺癥。天壇醫院神經外科中心副主任、主任醫師張俊廷是王忠誠的學生,他回憶說,入門之初老師曾告訴他:“你一定要以病人為中心,不能為了鉆研技術影響病人今后的生存質量,甚至不顧病人的死活。第一是不能死人,第二是不能讓病人重殘。”
王忠誠的學生劉佰運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恩師在他第一次臨床時跟他說的話:“你一定要愛護病人,要去理解他們的痛苦與渴求康復的心情,要把他們當親人看待。他們是我們最好的老師,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甚至是生命才換來我們的知識和經驗。我們應該感謝他們,沒有他們就不可能有我們的神經外科。”
然而這位把60年的歲月都交給神經外科事業并在世界領域取得驕人成就的大家,竟然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他說:“我出過錯,也害怕過,教訓也不少,醫生的成長離不開病人的理解和諒解。”
腦干曾經是神經外科手術的禁區,如果不考慮到病人的預后,單純強調全部切除腦干腫瘤,在技術上并不是難題。但王忠誠沒有這么做,他說:“我想到的是病人的安全,所以我首先研究了腦干旁邊的腫瘤,發現把它切掉后腦干的功能和形態都有所恢復,從中我發現了腦干具有很大的可塑性。但我還是不放心,畢竟腦干是神經中樞,對于既保留神經功能又進行腫瘤切除我并沒有太大把握。后來我考慮到腫瘤是有囊性的,就嘗試著先用針穿刺,把腫瘤抽出來,結果發現對腦干功能并沒有影響。然而我還是怕全部切除會影響病人的生理機能,就嘗試著對腫瘤做部分切除,慢慢地有了經驗,才開始對腫瘤進行全部切除。”
北京市神經外科研究所副所長、知名的神經介入專家吳中學是王忠誠的第一個博士研究生,王教授經常對他說:“拿起手術刀,不停地去掉病人身上的痛苦。千萬不要去割斷與人民的感情。”這句話始終鞭策著吳中學不懈地研究醫術,在治療腦動脈瘤方面他已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吳中學說,王忠誠不僅要求學生們醫術精湛,還要求他們最大限度地保護病人的心理健康。“老師曾說,我們要讓病人身體康復的同時,也得到心理康復。即使回天無力,我們也要讓病人帶著希望、帶著夢想活到最后一刻。”
北京天壇醫院院長王晨介紹說,王忠誠設計了一套獨特的醫德考核標準。“手術該做到什么程度、該和病人怎樣交流、該用什么樣的藥……老先生甚至把一些細微之處都提煉出來。”王晨說:“老先生常說醫生要以德為先,他就用這套量化標準來判斷一個人可不可用,能不能培養造就。”
人們經常說,“才不近仙者,不能為醫。”但王忠誠卻認為,自己不但不聰明,而且“比別人反應都慢”,他把成功的要素歸結為自己始終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王忠誠說:“我做手術的死亡率很低,因為我首先考慮的是病人的安危。”人們折服于他對事業的忠誠:“國外能做的先進神經外科手術我們都能完成,做的效果不比國外差。或者說更有經驗。”
貧窮逼出來的醫學專家
“對我而言,貧窮就是童年的代名詞。為了生計,父母什么都做,擺小攤、回農村種地……那時的生活實在是太難了。”盡管已經相隔七十多年,回憶起童年的艱辛,王忠誠的話語中還是帶著酸澀。正是目睹父母的無助和殘酷的貧窮,小小年紀的他才真切地意識到:能改變人命運的只有知識。
王家在福山門樓,一共有9個孩子,由于貧窮,王忠誠的三個姐姐和兩個哥哥一天學都沒有上過,他的兩個弟弟也只讀
到初中。
“父母是文盲,干體力活掙錢,吃吃不飽,穿穿不暖,孩子們一個個都營養不良,為改變命運,我就吵著鬧著要上學讀書。”王忠誠說,在自己的堅持下,1931年,他終于成為養雋小學的一名學生。
小學畢業后,王忠誠進入煙臺市立第一中學,1940年,初中畢業的王忠誠意識到北京的教育更好,自己拿主意選擇了北平匯文中學,父母四處借錢湊出了學費。盡管這樣,在匯文中學讀到二年級時,王忠誠身無分文,無奈,他忍痛離開北平回到煙臺,在道恕街小學找了一個當“教員”的工作,負責整個六年級的教學任務。
“當時的工資是金圓券,上午領了就得趕緊去買米買面,否則下午就可能貶值。”王忠誠說,在那段日子里,支撐他的信念只有一個:攢錢復學。
當了一年教員后,返校讀書的錢還沒攢夠,備受“煎熬”的王忠誠給學校寫了一封信。出于愛才之心,匯文中學校長親自給王忠誠寫來回信,召回了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學生,免費讓他補學了一年。
“高中快畢業時,我的理想是學工,可以建設國家,但是沒錢,學醫不交學費,我又選擇了學醫。”王忠誠打定主意后,考了三所大學,最后從中選擇了北平醫學院醫學系,原因是那里“不要學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會想到,正是這個被“窮”逼出來的選擇最終成就了他,也成就了整個醫學界。
1944年到1950年,6年的大學生涯是王忠誠最為艱辛的歲月。自己做的窩窩頭、一杯開水、一塊咸菜——這是王忠誠大學時最好的伙食,饑餓、寒冷一直困擾著他。整個大學期間,他一直半工半讀,有時給當官的孩子教英語;有時在煤場當監管,給各家各戶送煤;有時還打過零工……到底做過多少差事,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即便如此,錢還是遠遠不夠,還要時時靠同學幫助。
同屋同學“借”給他的棉襖至今讓王忠誠記憶猶新:同學家庭條件比較好,見王忠誠連件棉衣都沒有,就把自己的新棉襖借給了他,這一“借”,王忠誠再也沒能還上,穿了好幾個學期。他說:“‘混合面那種發霉的味道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時候,同學吃一塊糖都能讓我饞得要命……”
那段貧困艱苦的歲月,給了年輕的王忠誠堅毅和韌勁。
“幸虧解放了,不解放,我又得窮得休學。”王忠誠說,因為解放,醫學系的學生得以提前畢業分配,這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畢業后,王忠誠被分配到天津總醫院外科,成為一名住院醫生,每月工資是50斤小米,他可以“吃飽肚子了”。
為了一個夢想
1951年后,作為業務骨干,王忠誠隨抗美援朝醫療隊來到鴨綠江邊,在一片荒林雪野里,他們搭起土坯,不分晝夜地搶救志愿軍傷員。
“沖啊,沖啊……”很多戰士因頭部中彈而受了腦外傷,臨終前,不少人在昏迷中還高喊著沖鋒陷陣的口號。這喊聲,在王忠誠的腦海里,至今清晰得好像昨天剛發生的事。那時,中國的神經外科幾乎一片空白,王忠誠和同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士們死去,束手無策。
“覺得自己無能啊,很對不起他們。骨科、外科、內分泌科等我都能治,卻治不了腦外傷。”回想起這段往事,王忠誠仍感痛心。當時,他就暗自立下誓言:“回國后,有朝一日,一定要學習腦外科——讓中國的神經外科躋身于世界之林”。中國的神經外科起步艱難,比世界發達國家晚了近半個世紀。剛剛進入這一領域時,手中連一個顱腦實體標本都沒有,他就和同伴們到郊外的亂墳崗里尋找頭骨,消毒漂白,制成標本。
當時,我國對腦外傷和顱內腫瘤的檢測手段非常落后,確定腦腫瘤部位和性質,只能采用“開顱控查”的辦法,手術死亡率高達24%。
當時西方國家對我們封鎖世界上比較先進的“腦血管造影”技術。“我的心里憋著一股勁,你們封鎖,我就拼了命也一定攻克它。”回想起最初的艱辛,王忠誠難掩激動。
當掌握了“腦血管造影”之后,由于長期受x射線輻射,王忠誠的身體受到嚴重損傷。有一個同伴做腦血管造影,白血球降到了2000,得了放射病。而王忠誠的白血球也降到了4000以下,非常危險,經常發燒。
“那時候經常出去會診,坐火車一到目的地就發燒。搶救病人的時候,先要治療自己的發燒。”王忠誠說。
就在白血球減少、抵抗力下降期間,他還一連7次患肺炎,最后兩次差點丟掉性命。但是,王忠誠說:“那時候豁出去了。”
“我曾經做過一例持續24小時的手術,救一個病人。病人就在手術臺上,你不可能休息。那時,在手術臺上很有精神,不覺得怎樣,但是下來以后,一坐到沙發上就起不來,24小時沒尿。醫學上講,24小時必須有500ml以上的尿,才能解毒。為什么沒尿啊,病人的手術出血很厲害,他每出一次血我就全身冷汗,非常緊張,所以當然沒有尿,都出汗了。結果休息了一個月才恢復原狀,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渾身沒勁兒。”
就這樣,王忠誠用7年時間積累了2500份腦血管造影資料,于1965年出版了我國第一部《腦血管造影術》專著。這本中國神經外科史上里程碑式的專著,使我國神經外科診斷水平一步跨越了30年。
上世紀70年代,王忠誠帶領他的團隊開展神經外科顯微技術,把中國的神經外科從傳統方法帶進了現代,使顱內動脈瘤等重癥死亡率由10%降至2%。
王忠誠率先提出了“腦干和脊髓具有可塑性”的觀點,總結出一套不同腦干腫瘤采取不同手術人路的理論和方法,從而打開了腦干這個醫學界的禁區。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從1980年到2008年,他帶領他的團隊已實施腦干腫瘤手術1100余例,手術死亡率低于1%,手術質量和數量居世界領先。
在此基礎上,王忠誠又得出“脊髓對于慢性的腫瘤壓迫也同樣具有可塑性”的結論。從1995年到2007年,他帶領團隊施行髓內腫瘤手術840余例,無一例死亡和手術致殘。
血管內栓塞技術治療腦血管病是上世紀90年代國際上一門新興學科。剛開始,這一學科在國內無人問津,進口的栓塞材料價格昂貴。王忠誠瞄準這個難點,成立課題小組,把攻關任務交給了博士生吳中學。在老師的鼓勵和指導下,吳中學不負眾望,成功地研制出多種國產栓塞材料,填補了國內空白,廣泛應用于臨床后,為1700多名患者解除了病痛。吳中學感慨地說:“王老師花費的心血比我多得多,只是面對成功和榮譽,他把我推在前面,自己退到了后面。”
高超的紅包拒絕術
曾經有一天早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了王忠誠和他的老伴兒。打開房門,一位60多歲的農民老漢跪在門口著急地說:“俺要找王院長救救俺兒子。”王忠誠急忙把老漢扶起來,攙進了屋里。
這位山東老漢的兒子得了重病,昏迷不醒,當地縣醫院診斷是腦腫瘤。看病的醫生告訴他:“快去北京吧,天壇醫院的王忠誠大夫能治這種病。”于是,老漢一家東
拼西湊借了錢來到北京。見到王忠誠,老漢眼圈兒紅紅地說:“您不救他,孩子就沒命了。”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沓錢,捧到王忠誠面前。王忠誠握住了老漢的雙手,輕輕地把錢推回到老漢的懷里。老漢急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您不接這錢,俺就不起來。”看著老漢手里那沓皺皺巴巴的錢和他那為兒子求命的眼神,王忠誠趕快說:“好,錢我收下啦,您快快起來吧。”
那天的手術持續了五六個小時,見疲憊不堪的王忠誠走出手術室,老漢急忙迎上前去。沒等老漢開口,王忠誠就說:“手術很順利,請放心吧。”說完,從衣兜里掏出那沓兒錢,還給了他。老漢一把拽住王忠誠的胳膊說:“您救了俺兒子的命,這1000塊錢說啥也得收下!要不,俺一輩子都心里不安哪!”
王忠誠微笑著說:“老兄弟,我收了您的錢,您心安了,我可就虧心啦。”
我們可以看到,王忠誠大夫不僅醫術高明,而且拒收紅包的藝術同樣高明。王大夫首先懂得病人最需要什么,最需要及時治療,所以,他沒有在手術前一味拒絕紅包,而是以“接受”方式先暫時收下,這就是抓主要矛盾,爭取時間的藝術。接著,在手術做好之后,把那個紅包還給病人家屬,這時就有時間去說服對方。他的說服是講道理,講透道理,講出對方無法不接受的道理。上面他講的那簡短的一句話,不正是把我們中國天理國法人情,一言以蔽之嗎?
從而,王忠誠對紅包的拒絕,讓病人家屬無法拒絕,只有接受。這就是藝術,這種藝術和他的醫術同源,都是由于思想境界,堅強意志而產生。
北京市神經外科研究所副所長張亞卓也是王忠誠的學生,他介紹說,為了能夠救治更多病人,王忠誠創建了北京天壇醫院,擴建了北京市神經外科研究所,使之成為世界最大的神經外科研究中心之一,并被衛生部命名為全國神經外科培訓基地。1990年以來,北京天壇醫院每年做神經外科手術約7000余例,目前平均每天做神經外科手術約30臺。
王忠誠曾說,這么大的國家只靠一兩個好醫生是不夠的,必須把技術傳播開來,百姓才能受益。張亞卓說,王忠誠先后培養了碩士、博士和博士后70余人,全國的神經外科醫生中有1/3是從他領導的神經外科培養出來的,其中許多人已成為當地的學科帶頭人或著名專家。全國除西藏以外的所有省區,都留下了王忠誠講學和技術指導的身影。在王忠誠的帶領下,天壇醫院在全國建立了22個技術協作單位。
貴州省貴陽市金陽醫院是天壇醫院的技術協作單位之一,院長向德芬回憶說,醫院成立時請王忠誠到黔講學,還請他為一個7歲的孩子做手術。誰知貴陽市遭受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災,醫院停電了。有人問王忠誠,安排好的手術要不要推遲?王忠誠說:“7歲的孩子耽誤不得,就是發電也要手術。”這臺手術,進行了7個小時。
手術后,精疲力竭的王忠誠連飯都沒吃,就直接走進會議室為貴陽及附近市縣的150多位醫生作學術講座。“我們想推遲講座時間,王老不肯。我們只得讓人給王老端了杯牛奶。講座后,所有在場的人都哭了。”
王忠誠面對學生驕人的成績,他說:“我可以放心地走下手術臺了。”
退出手術臺后,王忠誠開始潛心于著書立說、教書育人,希望把經驗都留存下來。
王忠誠的大弟子李世卓談到師生情誼時,用“君子之交淡如水”來形容他與老師的交往。“生活中我們交往并不多,但彼此之間的理解和支持是深刻而堅定的。”
有一個故事是,有一次,一位受王忠誠培養多年、頗受倚重的技術人員突然離他而去“賺大錢”。王忠誠談起此事時,只是淡淡一笑,說:“有更好的出路,就讓他去吧。”
83歲高齡,王忠誠依然有一個心愿未了:“就想整頓一下全國的神經外科。全國13億人,只有1萬多名神經外科大夫。日本這個小國家有4000名神經外科大夫,都是經過了正規培訓的,而我們的1萬名大夫里,還有一半是沒有經過正規培訓的。”
王忠誠說,他最近在烏魯木齊看到一個病人,一家人兩個孩子,小兒子得了腦瘤,在當地治病花了兩三萬元,這些錢是靠把大兒子租出去給人家做勞工換來的,但在當地無法治愈。“我去看瘤子是良性的,但是壓在腦干上,呼吸都不行了,眼看就要死了,真可惜啊,本來完全可以治愈的。如果在北京就可以,但是現在不行啊,運到路上就要死的。”
王忠誠一直在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專科醫生培養之路。2004年,在他的領導下,建成了北京神經外科學院。從課程設置到學習周期,從招生到培養,都是王忠誠精心設計的。王晨院長說:“其實說到底,王老就是要培養出中國神經外科醫生的后備隊伍和為病人安全著想的醫生體系。”
王忠誠說:“如今,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醫院、學院辦成世界一流的科學基地,培養更多的青年人。”
在教學中,王忠誠很嚴厲。腦科手術容易出血,止血不能像外科手術用線勒上,而是用電燒,燒成一個血塊,把出血點給堵住。一用力血管就會脫落,可能會再出血。他曾經定了規則:手術后病人出現血腫給一個黃牌,如果出現兩回手術后出血,給一個紅牌,就別做手術了。
“我入學后,得到了導師的多方指導。”北京天壇醫院神經外科中心二病區副主任劉佰運回憶說,“我寫出一篇文稿后,自己覺得內容還滿意,就大膽地送給導師審閱。幾天以后,導師將文稿轉給我,我仔細地讀完后就感覺臉上發燒,真有些羞愧難當。”
原來,王忠誠除了對文稿內容進行修改外,還對錯別字和標點符號進行了糾正。“從中可看出老師治學嚴謹求實,細致認真。他為人也十分謙遜,所改之處,都是用鉛筆勾寫的。”劉佰運說。
“我把改好的文稿又送給了老師。這時老師很高興,對我說,你可不要小看了遣詞用語、錯別字和標點符號,粗心大意不得。歷史上由于一字之差而鑄成大錯的事例不少啊!”在學生們眼中,王忠誠平時話不多,但是每句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已是古稀之年的羅世琪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為了開展顯微技術,王忠誠曾狠狠地批評過自己。“當時我的惰性比較大,長期形成的習慣是手術操作用裸眼,不習慣用顯微鏡。后來王院士說,你一定要做顯微鏡手術,如果不做將來你沒法再進步。”在老師的督促下,羅世琪成為了神經外科顯微鏡手術的一把好手。“顯微鏡手術能夠做到微創,最大限度地保護病人的腦組織。”羅世琪說,王院士推動的顯微鏡手術是中國神經外科技術上的一個革命。
對于德才雙馨、桃李滿天下的王忠誠來說,一切榮譽都無足輕重。談到他最大的心愿時,不善言談的王忠誠說:“如果我算是站在神經外科金字塔塔尖的話,真希望有人能超越我,而且最好是中國人!”
(據《光明日報》《人民畫報》等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