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明 陳愛枝
[摘要]《綠茶》對都市男女之間苦澀、困惑的情感以及渴求真情之狀作了含蓄、隱秘而細微的表現,積極探索敘事方式和聲畫語言的新形式。但由于作品疏離了當下的沸騰生活,且缺乏深度的思慮,性格分裂后人物鮮有痛楚表現、個性停留在意念化、平面化狀態中,給予心靈的震撼不夠。本文多角度分析了《綠茶》的成敗得失。
[關鍵詞]情感。人物形象。懸念
2003年張元導演的《綠茶》是頗費思量、用心炮制、講究策略的。失戀后的陳明亮在相親過程中結識了女碩士生吳芳,卻又在酒吧里邂逅了彈鋼琴的陪聊女朗朗。兩人外貌完全一樣,只是個性迥然不同,陳明亮帶著好奇之心不斷探究,終于找到答案和愛的歸宿。從內容上講,對都市男女之間苦澀、困惑的情感以及渴求真情之狀作了含蓄、隱秘而細微的表現,從形式上講,注意對聲畫語言的積極探索和運用。但由于敘事方式的隱晦,人物性格的復雜,攝影、構圖、光色等造型元素的詭異,與普通觀眾的觀影經驗形成斷裂,使得該片成為一部曖味、費解的現代情感劇。
一、人物形象和情感世界
本片主要是兩個男女之間的戲:陳明亮是一個自信、執著、成熟的男人,無衣食之憂,痞性十足,油腔滑調的言語中,無不充滿狡黠、幽默、牛氣,雖飽受情感傷痛,但仍未放棄,對意中人柔情蜜意,不斷追逐著愛情游戲。姜文演技可謂爐火純青,劇本的單薄給他留下了許多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他可盡情揮灑自己的才能,甚至即興發揮,表演夸張鮮活生動,可惜的是難以見到“陳明亮”失戀后的絲毫自卑痛苦,更多流露的是掌控局面的自信從容。
由趙薇飾演的吳芳和朗朗究竟是一個人嗎?從表面上看,吳芳和朗朗是兩類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一個內向、文靜、古板、矜持,一個外向、性感、嫵媚、熱情,一個是白天的淑女,一個是夜晚的精靈;一個是套裝、眼鏡、蒼白無味,一個低胸、紅唇、風騷放肆;一個類似羅馬型女人:表面上看沒路,實際上處處都是路,條條大路通羅馬。一個如同森林型的女人:表面上到處都是路,實際上轉來轉去才發現還在林子里原地踏步,根本沒路。其實,兩人就是一個人,是深受父母緊張關系影響而性格分裂者的兩個不同面孔。代表著兩種不同的處事態度和愛情觀念。但她們異質同構,都結交過形形色色的男人,不停地考察測試他們,不停地傾吐著自己的遭遇,在矛盾、寂寞中,在拒絕、選擇異性中,苦苦尋覓、追求真摯的愛情、公平的男女關系。最后,“朗朗”給剛打過女友的畫家老方一記生脆、響亮的耳光,足以證明她就是生平最恨男人打女人的“吳芳”,自此,在陳明亮眼里兩人真正徹底合二為一,陳明亮和吳芳愛情有了突破和升級。
透過影片中斷斷續續、充滿玄妙的述說,我們依稀可看出:現實社會不是理想愛情、婚姻的烏托邦王國——昊芳/朗朗的父親因無法忍受母親的職業(給死人化妝整形)而遷怒于她,百般挑剔,致使關系緊張,家庭不和,最后釀成家破人亡的悲劇。母親很快由招人愛、水靈靈的核桃變成黑乎乎的硌人硬核,父親也飽受女兒的蔑視,直至家庭悲劇發生。陳明亮的最后一任“女友”在臨結婚前改嫁他人,把男人當撐船的槳使喚,想搖哪支算哪支。
鳥籠、圍墻、窄屋、走道、手套、鏡子……構成的具有寓意的鏡像語言無聲地言說著圍城故事。
影片也隱隱約約地告訴我們:當下人性的復雜與性格的缺憾,男女關系的緊張不合。朗朗爸爸的心胸狹隘、方畫家的花心,與吳芳相親的男人或懵懂無知或寒酸小氣。而女性也不可捉摸:陳明亮善討女人喜歡。雖然生活滋潤,可前女友還是毅然舍他而去!吳芳游移不定,心有旁騖,繪聲繪色地講起一個男人被殺、鮮血淋漓時竟滿臉的喜悅,敏感的神經在默默接受著男人給予的刺激,稍不留神便會激起她的生氣、不滿、嘲諷、煩躁,朗朗風騷大方,水性楊花,與男人的交往當做交易。男女之間無法通過和解、溝通解決矛盾沖突,而是以暴力形式(打斗、扇耳光)做了斷,先后有朗朗父母之間的血腥故事、陳明亮分手前打女友、吳芳打陳明亮、方畫家打女友、吳芳打方畫家……
二、講究敘事策略。善于設置懸念
本片是根據朝鮮族青年女作家金仁順的短篇小說《水邊的阿狄麗娜》改編而成的,人物設置較為簡單,外在動作、戲劇性沖突也不強烈,沒有高潮迭起,散淡的情節卻讓觀眾看下去,在于它講究敘事策略,通過人物玄妙的關系、精彩的對話、命運走向來設置懸念、吊足胃口,引導、刺激著觀眾帶著疑問,去細細琢磨、慢慢品味,繼續觀看,觀眾只有抓住稍縱即逝的細節才能解密疑惑。
王朔標簽式的臺詞精彩巧妙、匠心獨運,令人回味無窮——時而幽默調侃,時而吹牛胡謅,時而自我貶損、洋洋自得。如吳芳對陳明亮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無賴了”,陳答道:“其實我這個人是挺好的,慢慢處,時間一長,你就覺得我不是個東西”。當吳芳提出不再與陳明亮見面時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陳明亮的回答是:“好!但有個條件:以后讓我走獨木橋,你走陽關道。我不能讓一個戴著眼鏡女研究生去走獨木橋吧!”兩人一起跳舞,吳芳告訴陳她去杭州與一博士后相親,陳溫柔地罵道:“呸!丟人都丟到杭州去了居然?咱們不這么丟人行嗎?一次次的相親,一次次的被拋棄,你的自尊心不受傷害,我的自尊心還要受傷害呢。……眼前有道彩虹,用不著出去經歷風雨了。”
還有“約會”奇觀:陳明亮與吳芳的多次相約,與朗朗的親密接觸,都經過了精心的安排設計。每次都有新話題。人物服裝的頻繁更換、約會場景的選擇變化,增加了新鮮感,構成了有趣活潑的影像。同時也能看到劇中男女都在相互控制、吸引、窺視、考察,不斷地掩飾,又不斷地暴露自己,似乎在做著智力游戲。與吳芳約會的男人也完全簡約化、符碼化,成為社會中某類人的象征——或懵懂無知保守無能,或寒酸小氣卻故作大方,或油腔滑調花天酒地……這一切都饒有情趣。
較之于故事明白曉暢、情節曲折動人、性格鮮明感人的電影,散文化敘事較強的《綠茶》難以感染大多數的觀眾,自然難以贏得高額票房。
三、明星的力量和深度的缺失
本片的制作班底較強,聘請了許多大腕、明星壓陣,希望能有良好的票房號召力,增加了商業賣點,亦是一種經營之道。由于人物少而集中,故事性不強,有演技派名角姜文、當紅明星趙薇擔綱主演,此外,還有畫家方力均、名模王海珍的加盟,已故歌星高楓的客串,有蘇聰的配樂、武拉拉的錄音,還有香港著名的攝影師杜可風(四獲香港金像獎最佳攝影獎,與王家衛、關錦鵬、周星馳、陳凱歌、張藝謀等名導合作)、燈光師黃志明等傾情奉獻。
多次特寫的運用,讓觀眾感知到人物情感、表情的細微變化,而特寫、近、中景為主的鏡頭讓人覺得影片的主觀性大,寫意遠多于寫實;大俯與大仰角度拍攝、搖晃與固定畫面結合、迷離的光影、不完整構圖等使得影片的影像別有情調。
張元作為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擁有一定的榮譽:曾被美國《時代周刊》推選為“21世紀世界百名青年領袖”之一;被《新周刊》和新浪網聯合評選為全國十大新銳青年。1999年因《過年回家》獲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導演獎, 2001年被聯合國授予文化和平獎。作品類型較多:1989年他拍攝第一部獨立電影《媽媽》,故事片還有《北京雜種》(1993)、《兒子》(1995)、《東宮西宮》(1996)、《我愛你》(2002)、京劇電影《江姐》(2002)等;紀錄片有《廣場》(1995)、《瘋狂英語》(199)、《金星小姐》(2000)、《釘子戶》(1998)、《施瓦辛格中國行》、《收養》(2001);還拍攝了多部MTV和音樂電視片《海南,海南》(2001)。《綠茶》之后,他還完成二十集電視劇《閃》和電影《看上去很美》(2006年獲柏林電影節“杰出電影藝術創新獎”)。
張元善于捕捉現實生活中特殊事例,如《北京雜種》中紅極一時的搖滾歌星,《兒子》中不良父親形象、《東宮西宮》中警察與作者的同性戀、《過年回家》中打死繼父的陶蘭、《金星小姐》中變性的舞蹈家、《瘋狂英語》中原本自卑如今擅長演講的英語推廣者李陽。
但看過本片后,總覺得對形式的用心追求遠大于對思想的提煉挖掘,對小資情感的關注遠大于對下層人物艱辛生活的體察。作品疏離了當下的沸騰生活,且缺乏深度的思慮,性格分裂后人物鮮有痛楚表現,個性僅僅停留在意念化、平面化狀態之中,給予心靈的震撼不夠,如同小品、鬧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