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和她的主人

趙曉英

小時候,常常看到祖母拄著龍頭拐杖,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有時她還會拉著我去串門。日子久了,祖母的腿不聽使喚了,行走沒有以前利索了,但她從沒抱怨過,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她的臉像一朵常開不敗的菊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幸的事發生了,年邁的祖母不但眼睛瞎了,連耳朵也聾了(沒有完全喪失聽力)。從此,我們在家時,她一個人呆在床上,不怎么走動,偶爾出來曬曬太陽,還得讓人攙著,吃的喝的都要端到她跟前,可等我們一出去,她就拄著拐杖蹣跚地走了出來,好像一個調皮的老小孩。也許是住在家里很久的緣故吧,她對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從來沒撞倒過什么東西。

一次,大人都不在家,我剛從學校回來,跑到祖母的房間,可怎么也找不著她。這時,廚房里傳來一陣聲響,我忙跑過去,只見鍋蓋掉在了地上,筷子也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地上,祖母正將碗放進池子里。我把東西都撿了起來,放好,又拿了張餐巾紙,把她的手擦干凈,緊緊地握住。她掙脫了我的手,問了句:“你是誰啊?”我把她的手放到我頭上,她習慣性地摸了摸我的頭發,樂呵呵地說:“是小英?”我上下擺動她的手,示意:“對,就是小英。”(小英是祖母給我起的小名。)我拿著她的拐杖,雙肩向她靠去,她把手搭在我肩上,然后我倆慢悠悠地走出了廚房。

從此,我就是祖母的拐杖,我倆常常一搖一擺地走來走去。我們家的日子過得雖然不錯,但祖母的身體卻越發不行了,她開始健忘了。那年寒假,她甚至像個剛出生的嬰兒,日夜不分,常是白天睡覺,晚上醒過來就要喝水。我們在她床邊鋪了一張竹榻,輪流守在她的身邊。

一天晚上,輪到我和哥哥“當班”。祖母睡得很沉,我倆百無聊賴,找了一副牌玩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夜已深了,哥哥先睡了,我怕祖母醒來,就一直沒敢睡。時而幫哥哥調調電熱毯的溫度,時而給祖母用了很久的湯壺換換熱水。大約凌晨,祖母醒了,她邊坐起來邊說要喝水,我拉了拉她的手,讓她躺下,幫她蓋上了被子,她像小孩一樣再一次說:“我要喝水。”我又上下擺動她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于是,我用專門為她準備的涼開水兌了些熱水,水溫剛好不燙時,我才小心翼翼地端給她。她一喝完就直接摸了摸我的頭,笑嘻嘻地說:“是小英吧!”我又上下擺動她的手,她掀起背子,披了件上衣,把手搭在我肩上,說:“帶我去小便!”我將她帶到了馬桶旁,便退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我準備將她帶回房間,可她偏偏不肯,硬要我帶她到門前“看看”。無奈,我只好帶她到門前,開了門前所有的燈,她扶著門框。我搬來兩張凳子,扶祖母坐下,她說:“來,給我這個瞎婆子說說外面的景色。”我在她手上不停地寫著冬天的景象,還告訴她,已經下過雪了……

她顯得很興奮,要我拿些雪來。其實外面并沒有下雪,我就從冰箱里掏了一些霜,捧到她面前。她用手輕輕一觸,欣喜地說:“冰冷冷的,還真下雪了!”一陣風吹來,冷得我瑟瑟發抖,祖母卻頗有興致,像從未見過雪的小孩,輕輕地捏了又捏我手中的“雪”。過了一會兒,也許是玩厭了,才讓我攙她回去。

在祖母心中,我永遠有一頭秀美的長發,在祖母的余生,我從沒剪過一次頭發,一直用雙肩做她的“拐杖”。終于有一天,祖母走了,我傷心極了。祖母,我的長發為您留著,雙肩永遠是您的拐杖。

心碎了,淚干了,只剩下一片思念……

(指導教師張理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