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薄荷糖

孫　頻

莫樹和倪小麥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的開學典禮上，男生和女生的新生各選一個發言。莫樹緊張得不行，背了幾百遍的稿子忽然在腦子里一片空白。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倪小麥，梳著馬尾正在吃著一種什么東西，莫樹問倪小麥，你不緊張嗎?

倪小麥就摸出一片薄荷糖來“吃一粒，又涼爽又鎮定”

莫樹接過來，卻沒有吃。倪小麥是空著手上去的，侃侃而談，贏得了一陣陣掌聲。

那次發言之后，他們同時進學生會。每次見到倪小麥，總是吃著薄荷糖。他嘻嘻笑著：小時候我得過蛀牙。她像小孩子一樣張開牙，你看看我的牙長的多難看，一口暴牙。我媽說將來沒有男孩會喜歡我這牙的。

莫樹就笑了，摸了一下倪小麥的頭發說：不要灰心，總會有人愛你的。

后一句他沒有說，那一句是：比如我。

其實倪小麥也是在那次發言會上喜歡上了莫樹這羞澀的男生。讓她失望的是，她告訴了莫樹自己有人追求時，他居然都無動于衷，也許是她太自做多情了吧。

大三的時候倪小麥終于有了男友，是外交系的男生，學西班牙語。將來是要出國的。

答應了男生的追求以后，倪小麥再遇到莫樹的時候就說，我有男朋友了。你呢?

很張揚的樣子。

其實是想激怒莫樹的。但莫樹覺得這是一種挑釁，于是笑著回答，我也有女友了!

然后說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其實不過是欺騙別人欺騙自己而已。

第二年七月的時候他們畢業了，莫樹送給了倪小麥一整盒薄荷糖，笑笑說，等你真長大了，大概就不會吃糖了。

送莫樹上火車的時候，莫樹問道倪小麥，西班牙語的再見怎么說。用西班牙語跟我說再見吧，否則我怕自己會流淚的。

倪小麥輕輕的說著，Te a!mo。連說了好多遍。

雖然沒有學會西班牙語，莫樹還是一下子記住了它的發音，他笑著說：不愧是學西班牙語的，發音這么好聽。

火車開起來的時候，倪小麥在后面追著，大聲的喊著，Te a'mo。Te a'mo!

莫樹的眼淚到底流下來了。

幾年后，他偶爾去一個外國人很多的酒吧里坐坐。

酒吧里人不多，有幾個西班牙人在喝酒。正好是圣誕節。走出酒吧的時候他回頭和那幫西班牙人說：Te a'mo。他竟然一直記著那個發音。

那幫西班牙人突然哄的大笑起來。有一個懂中文的人說：你同性戀啊，你干嘛和我們一群男人說我愛你?

他一下就呆了。腦袋里的血全沖到眼里。他大聲的問：Te a'mo是我愛你的意思。是啊，那人說全西班牙人都知道。

我愛你，我愛你。

莫樹一下子預然地倒在椅子上。眼淚狂流下來。

莫樹辭職了，他說：我要去找一個人。走時，他買了很多薄荷糖，只是，那個愛吃薄荷糖的女孩子，她在哪里?

當初她追著火車喊著“我愛你”其實是想踏上火車跟他一起走的。不管他到底愛不愛，但，還是舍不下自己的自尊。當她千方百計打聽到了他的公司，但人家說，他一年前就辭職走了。

又是九月，上海的一個同學要出國，打電話給倪小麥讓她過去聚聚。她答應了。因為她想去看看交大的校園。見到彼此的一個剎那他們都呆住了。

倪小麥把手伸到莫樹暖暖的口袋里。卻摸到把薄荷糖，她驚奇地問：怎么，你也愛吃薄荷糖了?

莫樹說：我從來不吃薄荷糖，因為一吃糖我就牙疼。但我想，有一個女孩子愛吃薄荷糖，這些糖都是給她的。倪小麥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