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閨密，另類婆媳

霜隆萬寶

再婚，婆婆高調秀幸福

儲明借口我上班要從婆婆家經過，每隔幾天就要差遣我給他媽帶點兒什么，可他自己卻從來不去。

踏進那條老式新村里的小馬路，我最怕遇見婆婆家對門的張阿姨和樓上的王家媽。她們跟我婆婆一樣，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不知道是替我死去的公公不平呢，還是我婆婆跟她們有過節兒，總之，只要遇上了，她們就拉著我，跟我說些婆婆和馬叔叔的最新“韻事”。我嘴上替他們辯解，似乎很理解支持婆婆，可實際上已經羞得無地自容。

婆婆跟馬叔叔，在我公公去世三年后結的婚，眼下也有一年半了，仍如新婚般甜蜜。我知道鄰居們心里在說她什么——無非是“老樹新枝”、“遭遇第二春”唄。

這不，張阿姨才跟我說馬叔叔叫我婆婆“寶貝”，兩人互相喂水果吃，馬上就被我抓了個“現行”。婆婆家住一樓，夏天天熱，他們坐在門口的梧桐樹下，我遠遠就看見馬叔叔捧只西瓜用勺子挖著，婆婆則坐在一旁讀一本雜志。我走近點兒，正好看到這恩愛的一幕：馬叔叔把一勺西瓜喂到婆婆嘴里，婆婆停止了讀書（她在給馬叔叔念書），嘴里嘟噥了一句，眼角向他一瞟，馬叔叔就像酥了一樣，說：“寶貝，聽話，吃了再給我念！”

兩人都沒注意到我！太“忘我”了，這可是在家門口——公共場所！兩人又不是結發夫妻，一大把的年紀了，還這么高調地秀幸福！真是為老不尊，叫人難為情啊！

好不容易，馬叔叔才像被蟲蜇了一樣，丟下西瓜起身招呼我。婆婆瞅一眼我，又朝我身后看看，確定儲明沒來，臉上是無可掩飾的失望。

我勉強堆起笑容，把儲明吩咐買的保健品、藥品送進屋里，打個招呼就要走。馬叔叔熱情地留我喝飲料，婆婆卻在那兒不耐煩地嘮叨：“買這些保健品干嘛？我還用不著！盡花些冤枉錢。帶回去給你媽吃，順便代我問你爸媽好。”說起來，我們兩家算是世交吧，因為我媽跟我婆婆是高中同學，從小我就認識儲明媽媽，只是從沒想過當年那個冷冰冰、多愁善感的漂亮阿姨，有一天居然會成為我的婆婆。

我不肯接，匆忙跑掉，經過房子拐角處時，忍不住回頭看看，那對恩愛的兩口子果然手牽著手在目送我，我連忙轉過頭，揚手招了輛出租車就鉆了進去。

倒霉，兒媳成了“長舌婦”

婆婆是在我跟儲明結婚半年后嫁給馬叔叔的。我們可不是干涉老年人再婚的“落后”青年，再說，干涉也沒用。馬叔叔是老單身，他把單位分配的小屋一鎖，搬到儲明家的老房子里，這婚就算結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覺得什么，多少老人的黃昏戀牽扯到財產、子女等問題，我家的事很簡單，婆婆有個伴兒，省得煩我們，挺好。

可是，他們的甜蜜使我們尷尬。每次回婆家，她跟馬叔叔都腳不離鞋地你前我后，婆婆臉上總掛著溫柔的笑容，說話輕聲細語的，馬叔叔也是，看不夠婆婆的樣子，簡直視我和儲明為空氣。我尚無反感，只覺得好笑，儲明卻受不了，漸漸地，走動得就稀了。別人家婆媳之間會鬧矛盾，夫妻之間還會為了婆媳關系慪氣，我家婆婆沒個婆婆的樣子，倒也沒氣可慪。

滿飯好吃，滿話難說。就為了這場“寶貝”事件，儲明跟我就慪了回氣。

這一年來，就連節假日，儲明也找借口不回老房子看他媽，我被他支使著給婆婆送這送那，回來了，他就要問我他媽媽的身體情況、精神狀態。我一一匯報，難免要把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講給他聽。儲明最多是笑一下，不大計較。這次卻不同，我還沒把話說完，“造謠專家”、“長舌婦”——幾頂大帽子就被儲明扣在了我頭上。

電腦還開著，儲明新做了幾張PS照片：深秋金黃的背景，一個高大魁梧的老頭，眼神凌厲、氣度不凡，正是我那過世五年的公公。我一肚子的委屈，立刻化作煙云。

我知道，儲明其實也尷尬，只因那是他母親，他無話可說。托我捎帶東西給婆婆，可不是他偷懶，他愛母親，愿意看到她幸福，可是，他也愛他那已經去世的父親，因而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局面。

自私的婆婆，根本不顧旁人的感受。攤上這樣的長輩，夠倒霉。

稀奇，婆婆沒個婆婆樣

婆婆破天荒地上門檢查工作，我慌亂地把床上、沙發上的臟衣服往洗衣機里塞，好不容易給她整理出個位子坐。婆婆對我家的臟亂視而不見，反而舉著她的手指問我她的指甲油搽得如何。我仔細一看，粉紫色的，很配她身上的紫色套裝。婆婆高興了，告訴我，她要去海南，去天涯海角。我隨口問：“跟馬叔叔一起去？”婆婆冷笑道：“不想跟他去，跟我們幾個老同學一塊去。”說曹操曹操到，馬叔叔來了。婆婆一見他就黑起臉，一言不發。我機靈得很，立刻明白兩口子鬧意見了。

我不明白的是，干嘛找兒媳婦家做避難所，就算你家沒女兒，難道不知道媳婦總是外人，你這老伴兒也是后老伴兒？我故意躲在衛生間里洗衣服，免得多知道婆婆和馬叔叔的糾紛。我這婆婆有點兒“老天真”，好像我是她的老朋友似的，真不怕我笑話？

馬叔叔跟她還真是絕配，竟然隔著門請我出去給他們評理。我在衛生間已經聽到個梗概了，大致意思是說上次他們參加一個老年人的聚會，有個喪偶的大叔對我婆婆大獻殷勤，馬叔叔吃醋了。婆婆認為馬叔叔小心眼兒，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跟我那死去的公公一個德行，完全違背了他對她的承諾。說到傷心處，婆婆的眼淚差點兒掉下來。馬叔叔一再解釋說他不是小心眼兒，只是婆婆太有魅力了，他情不自禁、患得患失——畢竟他等了一輩子才有今天。

我的天！這算是什么事兒啊！我哭笑不得，一對老頭老太，就像年輕的情侶一樣，還爭風吃醋，委屈得哭呢！我忍住笑，壯著膽子把婆婆和馬叔叔“各打五十大板”，輕松地把兩人哄得和好如初、手挽手回家了。

高見，可把婆婆當閨密

回娘家給我父母送端午節的粽子，把婆婆的趣事當笑話說給媽聽。我媽先還笑著，等我說完就嚴肅起來，她說：“這事到此為止，別再跟不相干的人說了。”我說：“那是，省得人家笑話。”媽媽說：“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在我看來，這些事情可不是笑話。”

媽媽素來不喜歡背后議論人，知道儲明因我婆婆的事情跟我鬧過別扭，才破天荒地對我講了那段關于我婆婆的往事。原來，馬叔叔也是我婆婆的同學，他倆早年就是一對戀人，只是陰差陽錯，婆婆還是嫁給了我公公。公公非常愛我婆婆，但他又是個很保守專制的人。我婆婆年輕的時候又活躍，又漂亮，為了儲明和這個家，婆婆硬是忍受了公公的種種規矩。這些事情我媽都知道，很清楚我婆婆心里的苦水。

如今，婆婆和馬叔叔終于走到一起，整個人都像重新活一遍的樣子，有些舉動看上去不像他們這個年齡的行為，但并不代表我就有權利拿他們開玩笑。

我有些委屈：“我看他們就挺搞笑的，也難怪鄰居們說閑話。怎么我就攤上個這樣的婆婆呢？”

媽媽說：“聽人家嚼舌頭干嘛？就她們幾個沒事干，成天東家長西家短，挑撥是非。你們結婚兩年都不要孩子，你婆婆說過你一句閑話沒有？你要攤上個保守型的婆婆那才叫麻煩呢！婆婆有樣板嗎？誰規定了婆婆就得一本正經、管頭管腳！如果你不只把她當婆婆看，還當她是你的一個女朋友，一切煩惱都沒了。”

老媽真是高人！

另類，女人之間有默契

不再向儲明匯報婆婆的動態，我告訴他，如果他希望母親幸福，最好的做法不是差我當偵察兵，而是親自去試著接納這一切。

好不容易夫妻雙雙去婆家，偏偏又遇上張阿姨和王家媽。她們大驚小怪地問儲明怎么好久不回來，表情豐富而又夸張，眼睛里仿佛全是同情。我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大大方方撒了個彌天大謊：“不會吧？他經常回來，只是你們沒遇上。”

儲明很配合，握緊我的手，摟住我的腰，對我投來一個感激的微笑。王家媽真能察顏觀色，隨即盯著我的肚子看兩眼，就拖著張阿姨去買菜了。隨風飄來她們的話，真是無聊至極，居然說我大概懷孕三個多月了。

屋子里飄來一股濃郁的香味，婆婆和馬叔叔在煮咖啡呢！我湊熱鬧要品嘗他們上次旅游帶回來的海南咖啡，婆婆只給我倒了一小杯，說：“要是懷孕了就不要喝，對胎兒皮膚不好。”難道我真的胖到讓人人都誤會我有喜的地步了？看樣子，減肥事業是一刻也不容掉以輕心呀。

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您就放心吧！我還想等兩年。再說了，我生了孩子誰來帶啊？”

經過上次的勸架事件，我的膽子大了許多，說話很放肆。婆婆一邊扭著脖子做頸操，一邊不在乎地說：“那倒是。管孩子的事可別指望我。”

這個婆婆，說話也太直接了，孩子還沒影兒呢，她就給我打預防針推卸責任了。要不是牢記“不把她當婆婆看”的忠告，我肯定要生氣了。我說：“到時候真不管？你的孫子你不管？”婆婆繼續扭著脖子：“不管，我要叫你媽也不要管。”我要暈倒了，這婆婆真另類，說出來的話我都不懂了。

婆婆扶一把裝作要暈倒的我，笑著解釋道：“盼著那一天呢，我們怎么會不管？你們還年輕，多過幾年二人世界有多好！”說完，瞟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馬叔叔與儲明，眼角就泛了潮。

這還是第一次——儲明跟馬叔叔那么親密地坐在一起。婆婆與我手挽著手，互相看了一眼，那是婆媳，更是女人心事的傳遞，彼此心領神會，還真有點兒閨密的默契。

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