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玲
最困難的時候,幾乎所有老師都在說:“馮遠征你干什么的?”他回答:“我做拉鎖的。”老師嘆口氣:“你還是回去做拉鎖吧。”
《非誠勿擾》后,馮遠征的標簽不再是變態醫生安嘉和、混不吝王爺壽元,很多人開始叫他“娘娘腔”——電影中那個戴著耳釘、翹著涂滿指甲油的小拇指、抬起手術失敗的雙眼皮用幽怨的語氣說話的同性戀男人。這個人物的特征都是馮遠征自己設計的,出場不過短短幾分鐘,驚鴻一瞥,但卻讓他在某門戶網站搞的觀眾評選中,被評為“最佳馮女郎”。
對于馮遠征來說,這是一種另類的褒獎。自從2002年在電視劇《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中演完安嘉和——一位性格扭曲、有家庭暴力傾向的大夫后,這位當時已經將近40歲的瘦弱男子,迎來了自己演藝生涯中姍姍而來的大紅大紫,并從此被觀眾追捧為“演技派”,直至今日。
2008~2009年,憑著電視劇《最后的王爺》和電影《非誠勿擾》,馮遠征再次在全國各地的大銀幕小銀屏上好好地火了一把。在電視平面網絡各路媒體進行的各色訪談中,他或者自己或者跟妻子梁丹妮一起,好脾氣地一遍又一遍講著有關事業、愛情的一切。很多報紙記者、電視臺的編導在感嘆:沒想到馮遠征那么好說話。或許人紅了脾氣就該見長,是這個圈兒里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否則怎么能有腕兒的派呢?
但聽到這個馮遠征笑了,他說或許跟自己的出身有關,也與性格有關,對名和利他已經沒有過分的欲望。他最想做的事,是“做好一個演員”。聽著好像有點矯情,但跟他接觸之后,你會相信這句話的真誠。
一寸寸走過的“遠征”
從小到大,馮遠征走過的路并不順暢。雖然他出身高干之家,有個做空軍首長的爸爸。但這樣的家世,除了讓他在7~12歲跟隨被下放的父母在干校過了幾年“自由、快樂、無憂無慮”的農村生活,讓他得以保留了“比較干凈”的內心之外,并沒有給他高中后的生活帶來任何實惠和蔭庇。
重新回到城市學校的馮遠征,膚色黝黑,就像個地道的農村小孩,但學習很好。所有老師對他的評價非常一致:馮遠征再差,也能考上一個大學。
但命運常常喜歡跟人開玩笑。高中期間,馮遠征被來學校招生的跳傘隊選中。1981年,高中畢業前夕,恰逢最后一次全國跳傘比賽。教練告訴他,這次如果跳得好,就進專業隊。他放棄了高考參加備戰,最后卻被通知:“你已經19歲了,不適合進專業隊。”他想回學校復讀,卻被告知只有參加高考并且分數超過360分的人才有資格復讀。而那年高中生也不再包分配。曾經學習、跳傘都是好手的馮遠征一下子被兩邊同時拋棄,淪為待業青年。
無奈之下,他進了一家街道辦的拉鏈廠當臨時工。現實與理想的巨大落差讓工廠外的任何一點誘惑在他這里都是新鮮。有同事是文藝愛好者,拉他一起去參加表演培訓班。他慢慢發現自己理解力還不錯,構思的小品也經常得到老師的首肯。他覺得有了通往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于是辭了拉鏈廠的工作,一心朝表演奔去。
短暫的“青藝”臨時工生涯后,馮遠征踏上了崎嶇的考試路。1984年,他報考北京電影學院。三試中的成績是北京市第三名,卻莫明其妙落了榜,理由是——形象不好。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人對于男演員的審美,還停留在唐國強、郭凱敏、朱時茂等濃眉大眼、四平八穩的帥氣上,沒有人愿意給“扔大馬路上誰都看不出來”的馮遠征任何機會。最困難的時候,幾乎所有老師都在說:“馮遠征你干什么的?”他回答:“我做拉鎖的。”老師嘆口氣:“你還是回去做拉鎖吧”。
馮遠征說,要不是電影學院招生時,被在旁邊觀察考生的導演張暖忻挑中去演了《青春祭》,他可能早就去干別的了。這部反映知青生活的影片改變了他以后的人生,表演的魅力將他徹底征服。
當1985年報考“人藝”學員班時,馮遠征終于不被人追究形象了。但這份遲來的接受已被時光打磨得削減了驚喜的分量。他只淡淡的一句:我覺得也該考上了。
天道酬“真”
在“人藝”學員班時,從德國西柏林高等藝術學校表演系來傳授技藝的教授梅爾辛,在一個班的學生中瞅準了馮遠征,從1986年到1988年,一直游說他去德國留學。
馮遠征本不想出去,但突然的失戀讓他“不想在國內呆了”。走的時候,他帶上了自己認為這輩子“能用上的、想看的”所有的書,滿滿一大箱子,為“不想回來”做好了準備。但五年的學程進行到第二年的時候,他開始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決定逆著彼時大熱的出國潮,回國做一名演員,一名從頭開始的真演員。
那年他已經29歲,已經不再年輕。再怎么成名迅速,也只能是“大器晚成”。更何況,彼時距那部令他真正大紅大紫的《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出現,還有11年。
但馮遠征始終記得電影學院的一位老師,在看過《青春祭》后給他的評價:盡管演技是幼稚的,但你最大的優點是你的真誠,你的“真”,對片子是非常重要的。這句話一直激勵鞭策著他。不管是出名前還是出名后,馮遠征表演時秉承的第一要素,還是——真——真聽真看真感受。他說藝術要從俗到雅,從大俗到大雅再到大俗。第一個大俗和第二個大俗是不一樣的:從懵懂的、沒有任何技巧的真誠開始;演著演著會用技巧,但往往缺少了真誠;到了一定階段,隨著生活閱歷的增加,自己不斷的感悟,慢慢又回到了真誠。“但這個真誠跟第一個真誠是不一樣的。第一個是懵懂的,第二個是帶有技術性的”。
盡管忙碌讓馮遠征很難把事業和生活分得很清,但他一直在強調“演戲就是演戲,生活就是生活”,每次演激情戲,正哭著呢,導演一喊停,他手往臉上一抹,“哎呀可完了”,立馬從角色里出來,干干凈凈,從不拖泥帶水。
這點又很不像一個演員的典型特征,對很多像他這樣的腕兒來說,與角色深刻融為一體甚至無法剝離,是最容易被津津樂道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不像演員的特征還有不少:嚴謹、守時、和氣、不厭其煩,甚至有些古板。坊間的任何評價,正面抑或負面,在他那里都激不起任何波瀾,很多成名晚的人都很忌諱甚至抗拒的評價——大器晚成,他欣然表示認可,一句“畢竟不是20多歲出的名”解釋到底,云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