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情韻

趙靜湄

【小 引】

誰說草木卑微?它們雖柔弱,但它們挽手并肩,以緘默的堅韌鋪展風采,以芬芳的花朵裝點世界,以甘甜的果實饋贈人間。走近草木,品味草木,你會發現:草木有魂,草木有情,草木平凡而偉大!

【美文一】

草間

李豫

喜歡草,是因為年少時對它的印象太深刻,打開記憶之門,出現的往往是萋萋芳草。

故鄉的草是樸素的,不論貧瘠或富饒,不論田野或溝畔,它們都能生長,并且青翠欲滴,有些還開出艷麗的花朵。

那時,放學后割草是我特殊的家庭作業。割回來喂給牛、羊、豬,還有兔子,它們見我回來,都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每天放學后,我都挎著籃子吆喝上小撓、老包等幾個伙伴一同走向田間。

田野里莊稼長得正旺,而草也不示弱,人們對付田間的草的辦法就是用鋤鋤,用手薅。路旁邊、田埂上、溝渠里的草沒有人管,很容易發現一片一片長得格外茂盛的草,于是我們鏟子、鐮刀齊上陣,茅、蘆、蒿、蒲這些大棵草給牛羊這些大牲口吃,而圪巴皮、抓地秧、狗狗秧、面條棵等小草剜下來給豬和兔子吃。

等把籃子和筐裝滿,如果日頭還高,我們便尋找我們能吃的草。茅薏是我們最愛吃的,剝開兩片綠葉,就露出如嬰兒手指般的茅薏。在麥田里,能發現酸木漿,吃起來有淡淡的甜酸味。還有燈籠棵,上面結著小紅果果,也能吃出甜味。吃罷草,又玩草,女孩子用花花綠綠的草做成帽子,節節草夾在睫毛上,或做成耳墜,再用枸杞子把嘴唇涂紅,打扮得跟電影里的公主似的。男孩子則用狗尾巴草做小兔子、小蜻蜓等玩具。我們還用草編兒歌唱:“薺薺芽,芽芽薺,娶個媳婦沒出息。”等日頭沒在村西的樹叢中時,我們挎著滿籃滿筐的草回家,褲腿上還粘著幾個蒺藜。

在缺少零食和玩具的年代,草被我們咀嚼著,玩耍著,童年便不再苦澀和單調,而是變得清香和多姿多彩。

那時節,新鮮蔬菜不多,母親從地里剜野草當菜吃,如面條棵、灰灰菜、掃帚苗、馬秀菜(馬齒莧),或蒸,或炒,或涼拌,彌補了沒菜吃的缺憾。

青草離離的故鄉,我就是你懷里的青草,有無盡的愛向你表達。

(摘自《平原晚報》2008年12月4日)

【賞析】

文章結構嚴謹:首句總起,“喜歡”一詞為全文“文眼”;中間部分先后寫割草喂家畜、吃草玩草、母親挖野菜等生活場景,條理清晰,散而不亂;最后一句“……有無盡的愛向你表達”與開頭遙相呼應,并深化了文章主題。

【美文二】

牽牛花

朱秀坤

常常想起鄉下那開得燦爛的牽牛花,也叫喇叭花,紫的、紅的,也有藍的。大清早綻開新鮮嬌美的笑容,一朵挨著一朵,在藤蔓上興高采烈地吹起來了,吹薄了晨霧,吹醒了鳥兒,吹開了滿院的勃勃生機。紫是那種高貴典雅的紫,很有質感的色彩。紅則紅得質樸,紅得凡俗。倒是藍色不大見得著,是天藍,雅得可以。

牽牛花是守時的花,一般早上七點準時開放,吹著小喇叭和旁邊的美人蕉、指甲花互致問候,到了十點它就休息了;七點之前,對不起,人家還在夢鄉里和那些花呀草呀的在玩兒呢。上小學時,我常常以牽牛花為鐘,真正的生物鐘。母親燒好了早飯,喊:起吧,喇叭花開了!于是我一骨碌下床,洗臉,刷牙。就在籬墻下匆匆地吃早飯,這時牽牛花開得正艷,花上有一兩滴晶瑩的露珠,熠熠閃光,聚精會神地打量著一個愛睡懶覺的小學生。

牽牛花是柴門內的女兒,是鄉野間的村姑,雖說也有潑辣的性格悅目的色彩,多數時候卻是無聲地爬上籬笆墻角,文靜地生長吐蕾;有條件的則攀上竹竿,抬起燦爛的笑臉盡量往遠處瞧瞧,看看這大千世界。這是它最美的時節,是它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到了午后,它就自我憐惜地將花容收起來,宛如收藏一段美好的記憶。翌日清晨,籬墻上仍有牽牛花在綻放,開得快樂而溫馨,那已是另外一朵花美麗的眼睛和靈魂了。而昨日的那一朵,自會將最美的祝福贈送給它,并賦予下一代。

置身于竹籬茅舍間,閑坐于農家小院里,抬頭就是一架野趣盎然的牽牛花,開得那樣淡雅,那樣動人,心中就會突然涌上一種溫馨的田野氣息,胸中奔涌著難以言說的清爽與愉悅……

有些花草是再平凡不過的,但如果用心去看它們,用心去想它們,也會找到許多美好的感覺,甚至能領悟出不少生命的含義,譬如這牽牛花。

(摘自《安慶晚報》2009年6月30日)

【賞析】

修辭是語言的翅膀。文中擬人手法的嫻熟運用,令人叫絕。“綻開新鮮嬌美的笑容”“吹薄了晨霧,吹醒了鳥兒,吹開了滿院的勃勃生機”“和旁邊的美人蕉、指甲花互致問候”……眾多的擬人句,把我們常見的植物——牽牛花寫得鮮活靈動、生機勃勃。

【美文三】

山荊子

董華

我的心里生長著對山荊子的熱愛,總想蹭蹭它的頭,摸摸它的臉。

小時候,我老家的對面是一面陽坡,坡不高,離家也不遠,我和小伙伴一年四季常去那里玩。山荊子從抽出嫩芽,到葉兒落,都看到了我們在那里玩耍。

最好玩的季節是山荊子開花兒以后,野草芊芊,所有的野生植物都舒眉展眼。光著脊梁的我們會做各種游戲,最喜歡的是打土仗。每人編一個掛荊花穗的帽圈兒扣頭上,增加英勇氣概,一對一搏斗,看誰能把小對手摔倒。被摔倒的也不撒手,亂抓亂舞之間,就把強悍對手的小褲衩揪下,使他露出光屁股蛋!不論時辰,分不出輸贏,得不到獎勵,就愿意這么隨性地玩耍。

這童話般的山野情趣,注入我的童年,使我終生難忘。

對于草木,要用一顆感恩的心,把它們當良友看待,才能發現它們的謙虛、純真和美麗。

山荊子花是大自然造就的一道美景,花雖不大,但是花梗很長,葉兒細小。漫山遍野數不清的花兒組合起來,就像波浪起伏的汪洋大海。嗅著清逸的花香,注視蜂飛蝶舞,靜心體悟,就覺得這山野有一種溫溫融融的盛大情懷,在蓬蓬勃勃地生長。

懷著這種感覺,去看藍盈盈的荊子花,一時會憐愛交加。就覺得那不大的花朵有靈氣,花色和花姿,特別像我們小時候的頑皮勁兒。

(摘自《光明日報》2009年8月1日)

【賞析】

思想感情是文章的靈魂。這篇散文寫出了山荊子給兒時的“我”帶來的“山野情趣”,寫出了山荊子賦予山野的“溫溫融融的盛大情懷”。感情飽滿、濃烈。

【美文四】

棗之情

江波

說起棗子,頓時有股暖流傳遍我的全身,心情就像花兒一樣開放。

棗花跟很多花一樣,在春天來的時候,慢慢吐蕊。假如你是第一次見到我們家鄉的棗花,那么你一定會感到有一點兒驚奇。扭扭捏捏的樹枝只掛著淡黃淡黃的小花,卻不見一片葉子。棗樹是先開花,后抽芽的,不知是不是因為急于奉獻出香甜的花蜜。

當青棗掛滿枝頭時,楓葉也就染紅了晚霞。這個時候,看著它們發白的肚皮,我會忍不住摘幾顆來吃。青棗特脆,酸中帶甜。啃一小口,清香溢滿牙縫,然后整個兒塞進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來。青棗味美,但不宜多吃,否則容易吃壞肚子。待棗兒紅透,林子里就會像趕集一樣熱鬧,人聲鼎沸,宛如一幅圖畫:天高云淡雨漸遠,抬頭喜看南飛雁。人面果紅交相映,歡聲笑語說豐年。

待到寒冬,抓幾顆紅棗,熬一碗湯,香香的,甜甜的,那香味大老遠就撲鼻而來。端起來,一股腦兒喝個底朝天,竟渾然不解其中味,不過癮。再來一碗吧,慢慢嘗,細細品,白瓷碗,紅棗湯,捧在手上,屋內立時如溜進一縷春風,蕩得人暖暖的。用勺子舀起一粒,棗子脹得鼓鼓的,鮮紅欲滴,嬌艷似火,送入口中,汁美肉嫩,香甜滑潤。記得我幼時體弱,家中又清貧,母親便在每頓飯前,讓我喝一碗紅棗湯,身體便一天好過一天。直到現在每次回家,母親還總會端上一碗紅棗湯。

母親對我的教育,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棗樹。每年秋后,等果子收完,母親便會提一把斧頭,繞著每棵棗樹砍一圈。這看似殘酷,實則是對棗樹的愛護:已老去的樹皮,須及時除去,以免影響來年的成長。母親對我的管教,也是這樣嚴愛有加。她不斷砍去我向一旁生長的枝枝丫丫,使我得以正直地向上成長。有時,我覺得母親就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

遙望天空行走的云,我常會想起家鄉的紅棗,想起母親微笑的臉龐,想起母親的愛撫和教誨。

(摘自《解放軍報》2009年6月2日)

【賞析】

觀察與思考是寫好文章的前提。本文寫棗花初綻,“只掛著淡黃淡黃的小花”“不知是不是因為急于奉獻出香甜的花蜜”,有觀察有思索;青棗“發白的肚皮”“特脆,酸中帶甜”,調動了視覺和味覺器官,觀察多么細致入微!寫母親熬的紅棗湯,“棗子脹得鼓鼓的,鮮紅欲滴”“汁美肉嫩,香甜滑潤”,對色香味的觀察多么到位!由母親對棗樹的護理想到母親對自己的教育,思考又是多么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