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驚世劫

西蒙．沃勒爾

瑞典名畫遭竊

2000年12月22日下午4點45分，圣誕節前3天，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皚皚白雪覆蓋大地，國家美術館最后一批游客穿上大衣，準備踏上歸程。他們有說有笑，渾然不知佳節將至的美好氣氛快要戛然而止。

就在這個時候，一幫歹徒將兩輛轎車橫放，擋住美術館僅有的兩條聯外道路，澆上液體助燃劑，點火焚燒。他們還在路面撒滿鋼釘，以擋住前來救援的警車。兩輛轎車冒出熊熊烈焰，3名歹徒闖入美術館。他們戴著滑雪面罩，拿著手槍與機關槍，帶頭的歹徒大喊：“所有人都給我趴下!”

尖叫聲在大理石大廳回響，兩名歹徒沖上樓梯。已經花了幾個月時間研究美術館平面圖的歹徒們，對掠奪目標了若指掌。他們動作迅速，將一幅荷蘭巨匠倫勃朗的自畫像從墻壁上硬撬下來，放進預先準備的袋子，然后剪斷兩幅法國大師雷諾阿油畫的固定鋼絲，一齊帶著奔下樓梯。

3名蒙面歹徒火速離開美術館，很快消失無蹤。該世紀最明目張膽的藝術品劫案，整個過程不到30分鐘。

請來神探相助

瑞典舉國震驚。兩幅雷諾阿的名作固然珍貴，但1956年才送到瑞典的倫勃朗自畫像更是國之重寶。為了搶救這件國寶，瑞典當局決定向全球最頂尖的藝術品神探求助。

羅伯特·惠特曼，人稱“世界文化薪火的守護者”，當時是美國聯邦調查局(FBI)藝術品犯罪偵查組組長(他已在2008年退休，轉往一家專門對付藝術品盜竊案與詐欺案的民間公司任職)。惠特曼在長達20年的公職生涯中，先后協助追回價值超過2.5億美元的藝術品，這次如果能找回倫勃朗的自畫像，必將為他的履歷錦上添花。

倫勃朗對于描繪自身容顏的著迷狂熱，堪稱畫壇一絕。從17世紀60年代青年時期的蓬松亂發，到1669年過世前的滿頭白發，他一生總共留下90多幅自畫像。瑞典國家美術館那幅自畫像完成于1630年，是倫勃朗僅有的5幅銅版蝕刻自畫像之一，也是最小的一幅，大小相當于一冊精裝書的封面。

17世紀這幅畫第一次出現在鹿特丹市場上時，只賣出35個弗羅林幣，相當于35美元；然而今日若想擁有它，便得付出4000萬美元的代價方能如愿。

藝術品升值能力之高，解釋了藝術品盜竊這個勾當何以欣欣向榮。據專家估計，全球每年藝術品盜竊與偽造的交易高達60億美元，在非法行業中僅次于毒品、軍火與洗錢。惠特曼指出，有些美術館遭殃之后，會交付贖金以求完璧歸趙；但有些連付贖金的機會都沒有，一些歹徒會試圖在市場上公開銷售贓物。然而后面這種做法多半行不通，明智的收藏家不會買一幅無法展示的克勞德·莫奈畫作。因此歹徒得手之后，平均會等7年左右，再為贓物尋找買主，成交價通常只有市場行情的7～10％。這些藝術品動輒數百萬美元，因此利潤還是相當可觀。

籌劃臥底行動

沒多久，瑞典當局就找回失竊作品之一——雷諾阿的《對話》，另外兩件畫作杳無蹤跡。調查行動陷入瓶頸。

2005年3月25日午后3點，美國洛杉磯，當地警方的集團犯罪偵查組追查一件販毒案時，逮捕了一名歐亞犯罪組織的嫌犯，但他們找到的并不是毒品，而是一幅女子畫像。經惠特曼與他的藝術品犯罪偵查組鑒定，此畫正是5年前在瑞典被劫走的另一幅雷諾阿作品《巴黎女郎》。

至此，瑞典國家美術館的三幅失竊畫作找回兩幅。關于更珍貴的倫勃朗自畫像，偵查組探員審訊另一名嫌犯時得知它的下落，嫌犯還供出自畫像目前在哪些人手中，以及這批人要以什么方式聯絡。

惠特曼拿到電話號碼，與瑞典警方的馬格斯·歐斯華德探長合作，籌劃一項臥底行動：由惠特曼偽裝成為歐洲犯罪組織效力的美國藝術品專家，飛往丹麥哥本哈根，與歹徒聯絡。

與歹徒接頭買畫

2005年9月15日上午10點，哥本哈根的斯堪地飯店，惠特曼在客房里等候一通電話。

今天惠特曼一如往常，以假名、假的旅行證件向飯店柜臺登記住房。還好他有一張不引人注目的臉，幫了他大忙。惠特曼的五官平凡，沒有傷疤，也沒有招風耳，身高中等，身材普通，一副凡夫俗子的模樣。如果他來到一個擁擠的房間，沒有人會注意他：就像一只善于偽裝的飛蛾，與樹干融為一體。

惠特曼檢查他從美國帶來的現金，一共25萬美元，是要用來購買那幅倫勃朗自畫像的。這時他的手機響起，瑞典警察從斯德哥爾摩開始跟蹤監視，現在告訴惠特曼：“三名歹徒已經坐火車抵達，其中一人帶著畫作。裝在一只購物袋里。他們在丹麥與瑞典邊界轉車。”

瑞典警察并沒有立刻逮捕3名歹徒，打算等到他們賣畫給惠特曼時再動手。

“接納的時刻”

來到哥本哈根后，3名歹徒林德格倫與巴賀、迪耶亞在飯店外面繞了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蹤他們。

惠特曼撥打他在洛杉磯拿到的電話號碼，要求帶頭的巴賀到飯店大廳和他碰面：“我們討論買賣要如何進行，決定先到樓上，我把錢亮出來，他認為沒有問題，我就可以看到畫。那幅畫先由飯店外的兩人拿著。”

惠特曼說，做他這一行有兩個關鍵：親善與背叛。每一回臥底行動都有一個臨界點，歹徒在那個時刻會由懷疑轉為信任。惠特曼稱之為“接納的時刻”。臨界點出現之前，情況最危險，探員就算只是嘴唇冒汗、笑容僵硬，也有可能因此暴露身份，送掉性命。

所幸惠特曼有多年偽裝欺敵經驗，當巴賀走進房間，他就像個高中歷史老師一般和藹可親。反倒是巴賀顯得焦躁不安，眼睛四處亂瞄，似乎懷疑房間里還有別人，直到親手摸到錢才放松下來。他顯然只信任錢。

巴賀告訴惠特曼，他要出去拿畫像，幾分鐘之內回來。然而惠特曼等了半個小時，還不見巴賀人影。會不會出了什么差錯?惠特曼的身份是不是曝光了?

順利完成任務

惠特曼后來得知，當他把錢亮出來之后，巴賀離開房間，和街上另外兩名拿著袋子的歹徒會合，然后走進另一家飯店的房間。第四名歹徒在那里守候，畫像也在那里。“他們是高手，前面兩個歹徒手上的袋子是障眼法。”

巴賀終于回到惠特曼的房間，帶著一個紅色的絨布袋子，袋口以繩索緊緊系住。袋于打開，眼前的就是倫勃朗的自畫像。惠特曼問：“你是藝術愛好者?”

“不是，我只想賺錢。”

惠特曼帶著畫像走進浴室，打開迷你紫外線燈和黑光燈，檢查它是不是贗品，有沒有遭到損壞。這場臥底行動很快就要畫下旬點。惠特曼關掉紫外線燈，這是他和警方事先約定的信號。他大聲告訴巴賀：“成交!”

房門被撞開，丹麥警察大軍壓境，惠特曼以身體保護畫作，5名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員舉起半自動武器，對巴賀大喝：“不準動!”

還有更多的行動

2005年9月20日傍晚6點，斯德哥爾摩國家美術館，香檳的開瓶聲與照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伏，倫勃朗的自畫像被掛回原來的位置，瑞典民眾有如與老友重逢，美術館特別加裝防彈玻璃與保全攝影機，確保這幅稀世珍寶再也不會離開。

但是惠特曼并沒有時間開香檳，他已經搭上飛往美國的班機，繼續以臥底的身份調查另一樁案子。美術館的賓客舉杯歡慶倫勃朗畫作完好無缺，但他們并不知道這場臥底行動有多么復雜艱難，也不知道有這么一位行事沉穩、長相平凡的美國人，為了救回瑞典國寶，甘冒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