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上的神秘千年老屋

劉向上

2006年青藏鐵路全線貫通，雪域高原不再遙遠，大批內地游客爭先前往。2007年初，西藏的旅游線路上，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景點，它是距拉薩100公里左右的一個小山村，那里有一座千年老屋，破舊簡陋，并無特別之處。而游客們卻趨之若鶩。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人們懷著與朝拜珠穆朗瑪和布達拉宮同樣虛誠的心情來朝拜它呢?聽說，這與房子里曾經封存的一個千年秘密有關……

神秘老屋

吞巴村是距拉薩市100來公里的一座山村，這里的人們大都過著平淡、自然的生活，年過四十的扎西和妻子白宗養育了兩個孩子和一大群牛羊，一家人住著一間木板屋，木屋旁還有一間祖輩留下來的石頭柴房。

2005年5月，一件奇怪的事打破了扎西家的平靜。一天傍晚，正在院子里吆喝著牛羊的扎西，看到一個外地人朝自己走來，從衣著上判斷，陌生人是來自藏東的康巴人。

康巴人介紹說自己叫巴桑，問扎西家是否有祖傳的東西要賣。近幾年來，內地人越來越喜歡收藏古老藏品，經常有一些文物販子到村子里來。扎西回答說，家里沒什么好賣的，他的奶奶給他留下的就是眼前的術屋和石房。

巴桑提出要到家里看看，扎西同意了。可巴桑并不跟他進木屋，面是朝柴房走去。他走到柴房邊，透過門上的鎖孔向里看了看，才轉身跟著扎西走進木屋。

在狹窄的木屋里，妻子白宗已經準備好了酥油茶和青稞面，兩個孩子坐在氆氌上等著爸爸吃飯。扎西熱情地邀請客人和他們一起用餐，可巴桑只是環視了一下簡陋的木屋，接過白宗遞過來的水喝下后，便轉身告辭。白宗說，這個人有點奇怪。扎西說：“沒什么好奇怪的，他也許只是想討口水喝。”

但是幾天后，巴桑再次出現在了扎西面前，這一次他仍然選擇天黑時候。在昏暗的燈光下，他掏出一大沓錢，說要買旁邊的石頭老屋。

扎西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就在他準備伸手接錢時，突然想起了奶奶臨終前的交代。

奶奶叫卓瑪，年輕的時候曾到寺廟出家，還俗后定居吞巴，終身未嫁。卓瑪40歲的時候收養了孤女白宗，之后又收養了同樣是孤兒的扎西，后來將白宗嫁給了扎西。對于白宗和扎西來說，卓瑪是他們最親最崇拜的老人。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他們夫妻倆跟老人爭吵了一次。那時，扎西和白宗的小日子剮剛開始，他們千辛萬苦積累了一些術材，養了一大群牛羊，想蓋一棟新房子。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卓瑪突然要動用家里所有的積蓄，將他們家旁邊的石頭平房買下。那原來是集體的財產，當時里面堆放著一些廢棄的農具。扎西和白宗想不通老奶奶為什么要買它，可是卓瑪十分堅持，扎西和白宗只好賣掉牛羊和木材。

買下房子的當晚深夜，卓瑪舉著油燈，將悶悶不樂的夫妻倆領到石頭房子里。卓瑪顫顫巍巍地端來一盆水，用抹帶蘸著水在墻上擦來擦去，她的手所到乏處，泥塊紛紛脫落，一片絢麗的色彩浮現出來。扎西萬分驚奇地發現，那是一些壁畫，隨著奶奶不斷地用清水沖洗，壁畫的內容越來越清晰，一張栩栩如生的面容，仿佛從泥土中活過來，向他們微笑。

扎西和白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奶奶執意要買下這個破舊的老房子，難道就是為了買墻上這些畫?她是怎么知道這房子里有壁畫的?這些畫又是怎么來的?對于這一連串問題，卓瑪嘴巴緊閉。她不僅不跟他們解釋，還立即弄來一些泥土，將壁畫重新蓋住了，又弄來一些柴草和糧食堆在屋里，再用一把大鎖鎖住大門。卓瑪反復叮囑扎西和白宗，對誰也不要提及房子里有壁畫!

多年來扎西和白宗總想從奶奶那里探聽個究竟，但卓瑪始終守口如瓶。卓瑪臨終前，將扎西叫到了床前，她要他發誓，要以性命做保證，保護那間石房和壁畫。老人帶著巨大的秘密去世，扎西和白宗信守誓言，老房子里的一切，漸漸地從扎西夫婦的生活里隱去。

燦爛壁畫

從回憶里走出來，扎西冷靜了，望著那一大沓錢，他搖了搖頭。巴桑以為扎西嫌少，又從兜里掏出幾沓錢，扎西掃了一眼，那數字已經遠遠超過當年他們買下房子的價格。可巴桑越堅持，扎西就越警惕。

扎西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不將房子賣給巴桑，但可以通過他，弄清楚壁畫的秘密和價值，然后再決定如何處理。于是他假裝很懂內情地說：“我知道你沖什么來，但顯然你并不識貨，它們遠不止這個價錢。”扎西這樣一說，巴桑果然不再遮掩，他收起錢，說：“好吧，你讓我先看看那些壁畫，如果可以，我一定再出一個你能接受的價錢!”

巴桑直接提到了壁畫，扎西決定冒險滿足巴桑的要求。白宗打來一盆清水，水所到之處，泥塊落下來，鮮艷的畫面再次呈現，巴桑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摸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面容，眼光貪婪地上下逡巡。他一邊撫摩一邊說：“連年代最近的都這么美妙，就別說那些久遠的了!”巴桑此話一出，扎西心里一震，他猜想寶貝的里面可能還藏著寶貝，這棟老房子看來價值連城。當巴桑還想往里面深究時，怕泄密太多的扎西趕緊叫白宗停止擦洗，他很快將巴桑領出了屋子。

走出屋外的巴桑，帶著央求的口氣說：“您別猶豫了，與其守著寶貝受窮，不如將它賣掉，讓家里人過幾天好日子!這房子賣多少錢，你說了算，如果你實在不想賣房子，我可以將地和屋子留下，只帶走壁畫!你好好想想吧，過幾天我再來!”

巴桑再次消失在黑夜里，可他最后說的幾句話，卻久久地留在了扎西的腦際，扎西實在太需要錢了，他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扎西再次鉆進了石頭房子，這一次，他親自擦洗，逐漸發現這些壁畫風格不一，有的是山水，有的是佛像，有的顏色鮮艷，有的則暗淡。扎西明白了，這些壁畫出自不同年代，顏色鮮艷的是近代的，而暗淡的，則是年代久遠的。

盡管巴桑承諾價錢由他定，但扎西認為，這棟老房子里的寶貝，是遠非巴桑能買下的，但巴桑最后一句話給了他啟示，也許他可以將壁畫分割開來賣，只將一部分賣給巴桑。

扎西為這個想法激勵著，將卓瑪臨終時許下的諾言拋之腦后，接連幾天的黃昏，扎西都在院子里張望，希望巴桑快點出現，神不知鬼不覺地買走幾幅壁畫。

可是一個禮拜過去，巴桑還沒出現，扎西開始后悔起來，生怕事情有變，此后的第八個黃昏，扎西終于等來了巴桑。他氣喘吁吁地解釋，他費盡周折籌錢去了。但是，當聽扎西說他只賣一部分壁畫，而且必須由他指定時，巴桑的臉立即拉長了，他說這些壁畫如果分開來賣，就根本沒了價值。

兩個男人再次出現了爭執，這次是扎西愿意賣，巴桑不愿買。爭來爭去，巴桑拿出一張發黃的紙條，對扎西念道，“那一天／我閉目在經堂的香霧中／募然聽見你頌經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幡／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柔／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來世／只為與你途中相遇……”

扎西聽蒙了，弄不懂巴桑為什么要對

他念這男歡女愛的詩歌。但是巴桑說，這就是他拼命要買下老房子的原因，這首詩，是卓瑪寫給他父親的，他們因為這棟老房子相遇，也因為它而分開。從巴桑的嘴里，扎西聽到了一個年代久遠的傳奇。

藏文之父

半個多世紀以前，老房子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巴桑的父親格桑是這座廟里的僧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同是出家人的卓瑪，知道她原是當年在拉薩河谷跟在自己身后追跑的鄰家小姑娘，因為家境貧窮，兩人被家人早早送進寺廟而分開。這次相遇他們非常高興，但他們謹遵佛法。卓瑪在很遠的地方修行，臨行前，她為格桑寫了這首詩。

1960年，西藏大量的僧侶尼姑還俗，卓瑪回到故鄉，想跟格桑開始新的生活，但是格桑拒絕離開寺廟，寺廟最后被集體征用，格桑成了不受歡迎的人，遭到驅趕。沒有了僧侶，老房子立即遭到嚴重破壞，屬于廟里的許多東西被搬離，許多壁畫被鑿掉，卓瑪這才明白格桑不離開寺廟的原因。

盡管卓瑪并不知道廟里的東西到底有多珍貴，但是格桑想保護的，她也要保護，于是她在老房子邊搭了個木房住下來，拼盡全力保護寺廟里的一切，一直等到動蕩的局面過去，她才拼盡全力把它買了下來。

格桑流亡到藏東，短暫還俗后又到另一家寺廟，其間他收養了巴桑。前幾年，格桑曾秘密回過一次吞巴，打聽到卓瑪一家的生活狀況，回去后他把這些話告訴了一直經商的巴桑，要他幫助扎西一家擺脫困境，尤其是要幫助他保護好那些壁畫。

聽巴桑說完，扎西簡直不相信卓瑪還會有這樣的經歷。他接過紙條仔細端詳，發現那的確是老奶奶的筆跡。扎西知道從小進入寺廟的卓瑪不僅識字，而且有著很高的文化修養，她能寫出這樣的詩一點也不奇怪。關鍵是她是否真的是為一個叫格桑的僧侶買下房子的，如果這樣，那么巴桑似乎更有資格成為這座房子的主人。

正在扎西疑惑的時候，木門被推開了，本村一個叫次單江措的老人走了進來。扎西隱約記得。當年卓瑪想買老房子時，村里還有好幾戶人家的老人也爭著要買，江措是爭得最兇的。按江措的說法：這房子本應歸他。可扎西的奶奶脾氣不好，所以他只好算了。

只見江措顫顫巍巍，進門就驅趕巴桑：“我早就盯上你了。沒安好心的家伙。快點滾出吞巴!”江措的話讓扎西目瞪口呆。巴桑不但不離開，反而對江措說：“我知道你，我的父親提過。但是如果你不讓我買下老房子，扎西就會賣給別人，而且他要將壁畫分開來賣，那樣損失更慘重!”

江措昕巴桑說完，老淚縱橫地轉向扎西：“孩子，告訴我這是真的嗎!”扎西無言以對，江措拖著扎西來到老房子。他將水澆到房子正上方的一面墻上，隨著泥塊的脫落。一幅氣勢恢弘的畫面露了出來，畫面中央是一個面容慈祥的長者，藍天白云下，他正對周圍的蕓蕓眾生講學。

望著畫中老人，江措的目光癡迷起來，良久，他指著畫中央的人告訴扎西，老房子的秘密和畫像上的這個人有關，他叫吞彌·桑布扎。

扎西知道吞彌·桑布扎，他是舉世聞名的“藏文之父”。公元7世紀松贊干布統一吐蕃，深感缺乏文字的痛苦，于是挑選了16個聰穎少年前往天竺學習梵文。這16個少年經過十幾年的顛柿流離，最后只剩下一個人學成歸來。他就是吞彌。飽讀經書的吞彌決定創造藏族人自己的文字，他結合梵文和藏語言的特點，創造出4個母音字及30個子音字的藏文。藏族歷史從此進入到有文字記載的嶄新階段。

江措說，當年吞彌回到故鄉。就在此住下。為了紀念這位偉人，吞彌去世后，當地人將他住過的房子改成寺廟，將他的畫像畫在墻上，把他當神供奉起來，同時被供奉的還有他的栓馬石和著作。一年又一年，寺廟的香火非常興旺，留在墻上的壁畫越來越多。但是200多年前。英國人進入西藏后，寺廟經歷過一次浩劫，所存經文損毀殆盡。

從那時開始。為了保護僅存的文物。寺廟的僧侶們絕口不提寺廟跟吞彌的關系。慢慢地，這里就成了一座普通的寺廟，它的秘密只有少數幾個僧侶知道。江措當年也是這里的僧侶，雖然他沒有像格桑那樣守著寺廟不肯離去，但是還俗后，他依然嚴守著老房子的秘密。

扎西聽呆了，他這才明白，自己堆柴火的房子，竟是“藏文之父”住過的地方!這座破舊的房子，竟然有著1300年的歷史。同時被震懾的還有巴桑。他非常愧疚地對江措老人交代，自己并不是格桑收養的孩子，只是偶爾得到格桑的遺物，看見了格桑寫給卓瑪而沒有寄出的書信，以及卓瑪寫給他的信和那首詩。巴桑知道了老房子的秘密，于是就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它買下來。沒想到這個計謀被一直暗中保護老房子的江措識破。

扎西聞此更加羞愧，卓瑪拼盡一生保護的老房子，差點毀在他的手上。江措勸扎西將老房子交給政府，只有這樣，老房子才能徹底安全，他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卓瑪。

扎西同意了江措的建議，他拋卻發大財的想法。跟著老人來到鄉政府。鄉領導又趕緊向縣里匯報，縣里將電話打到省里，于是許多專家和文物保護單位的工作人員趕來，老房子內墻所有的泥巴都被刷下，遠古的壁畫重新釋放出震撼人心的力量。

如今，老房子成為了西藏旅游線路上的一個景點，許多旅游者帶著朝拜“藏文之父”的虔誠心情，趕到這里參觀朝拜。扎西一家仍然住在木屋里，他得到了國家的一大筆補貼，此外，他還獲得了一個新的工作，老房子的協助管理員。如果現在到“藏文之父”的故鄉去旅游，就可以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