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蘭
動之魅(組詩)
裝
親愛,我要裝
先往左心室裝進小溪淺綠色的體溫和心跳
再向右心室裝進麻雀的黑眼珠和她們小小的驚慌
如果還有空就再裝進小花蛇在大地上寫下的半頁草書
接著,我會把草尖合奏的管弦曲輕音樂
和蟋蟀的最新單曲裝進有些變黑的肺氣泡里
還要裝進蘋果吐出的青澀氣
裝進所有的青草淡淡的體香
反正肺氣泡那么多,那么多
兩棵銀杏樹低聲交談的所有金黃色的手語
多么溫暖,多么甜蜜
就全都留給這雙有點兒貪饞的眼睛吧
動
本來是寂靜的,這一切:
小院,云朵,風鈴草,花盆,曬衣繩……
是一棵風鈴草她柔軟的小身子突然的搖曳
喚醒了一顆又一顆打盹的心
緊接著,那么多的心都在動了
輕輕地動了,歡欣地動了
小院的,云朵的,花盆的,曬衣繩的……
還包括我書桌上的硯臺、鎮紙和一本老掉了牙的字帖的
擠
胸口里真的有些擠了
里面有半支古箏低沉的婉轉
而躲在白云里打盹的三縷清風梧桐樹上的五滴鳥鳴
它們不甘心流落在外面,還在硬往里面擠,擠
它們在胸口里面,溫暖地擠、碰、擦
現在,我寫下的這些黑色的
養
親愛,我把你的影子
養在我的左眼角
把大海養在右眼角
在206塊骨骼里
我養愛,養相思
剩下,這廣闊的胸膛
我養善良養疼痛養小人魚的眼淚
以及一大堆鮮活的詩句
愛
愛水泥縫里鉆出的草
愛它的卑微、倔強和不為人知的名字
愛一個人愛他的臭脾氣、冥頑不化
和他身體里的黑暗
愛一個陌生的母親
愛她渾濁的眼睛和眼睛里微暗的火
愛彎曲的命
愛這命里的苦難、厄運、甜腥
愛自己,愛這日漸衰老的肉體
和這肉體里住著的一顆叛逆的靈魂
愛懸在脖頸上的利刃
斜
日西斜向著大地
緩緩倒出她體內溫暖的橙色
玉蘭樹影子東斜向著兩扇虛掩的
玻璃窗倒出她身體內細密的體香
你,親愛,也微微地斜過來不說話
向我倒出你身體內微涼的海
我輕輕斜向一張灑金的宣紙
倒出這些心靈的鱗片疼痛的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