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犯的錯

蘇珊

生活中，我們總會犯各種各樣的錯誤：希望購買某處房產，卻沒能及時出手；想與心儀的人喜結連理，卻無故錯過、抱憾終生；股票被徹底套牢；工作也全無進展；有時候甚至突然冒起傻氣，為了節省幾塊錢，一門心思要動手給自己理發。普利策新聞獎得主約瑟夫·哈里南從事記者工作20多年，有一個小小的嗜好，就是收集這類犯錯的故事（也許有人覺得這個嗜好有點兒變態）。在《錯覺》這本書中，哈里南向我們展示了人類的一些有趣行為——我們怎樣思考，怎樣看，怎樣記憶，怎樣忘懷，是什么東西誘使我們的人生抉擇變得非理性。

視而不見

美國演藝明星伯特·雷諾茲在接受采訪時說：“有一次，我一個人走進一間酒吧，在那兒喝著啤酒和榨土豆汁，就聽見一個大個子突然大聲嚷嚷起來，罵著不堪入耳的臟話，一對年輕的情侶就坐在他的對面。于是，我轉過頭對他說：‘嘿，注意點兒！有女士在這兒呢！那家伙也轉過頭來，對我說：‘嘿！小子，關你屁事！然后就向我沖過來了。我記得，當時我看了一眼腳下，調整了步子，右腳踩在后面的黃銅扶手上，回身一記右鉤拳，重重地打在那個大塊頭的腦袋上。隨著一聲巨大的聲響，那個家伙順著我的拳頭飛離凳子足有四五米遠，然后重重地栽倒在過道上。他的身子飛在空中的時候，我才注意到——他竟然沒有雙腿。”

盡管雷諾茲在揍那個家伙時，就是眼睜睜看著他的，但是他根本沒有看到本應看到的一切。這種錯誤在人類所犯的錯誤里是非常普遍的一種，我們稱之為“視而不見”之誤。當我們在看一件物品（或者一個人）的時候，我們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切。但實際上，我們并沒有。我們每每會漏掉一些重要的細節，就像上述故事中的腿甚至更顯眼的東西，比如一扇門或一座橋。

著名的鋼琴教師兼視譜演奏家鮑里斯·戈爾德夫斯基有一天發現，他經常使用的《勃拉姆斯隨想曲》的曲譜有一處印刷錯誤，但是，這個錯誤一直沒有被發現，直到一位水平較差的學生在課上按照譜子演奏的時候才被找了出來。

當時，戈爾德夫斯基讓那個學生停止演奏，并告訴她改正演奏錯誤。而那個學生看起來很迷惑，她說自己就是按照原譜演奏的。讓戈爾德夫斯基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女孩確實是按照原譜演奏的，只是原譜上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印刷錯誤。剛開始的時候，他和學生都覺得，這個印刷錯誤只是出現在他們使用的那個版本的譜子中；但是進一步檢查發現，在所有其他版本的譜子中，那個音符都是印錯的。

在一個初學者眼里這么明顯的問題，那么多的專家怎么可能會注意不到呢？戈爾德夫斯基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決定做一個實驗。他告訴一些經驗豐富的視譜演奏者，在這個作品的某個段落有一個印刷錯誤，然后讓他們找到這個錯誤的具體位置。他告訴這些人，只要喜歡，想演奏多少遍就演奏多少遍，只要能找到那個印刷錯誤就行。結果沒有一位演奏者找到那處錯誤。

放眼望去，我們的生活中到處充滿了戈爾德夫斯基發現的這種錯誤：被專家們忽視了的問題，初學者卻能注意到。2008年4月，一個13歲的在校男生就糾正了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關于小行星撞擊地球的可能性的預測。這個來自密歇根州的五年級男孩在史密森學會的航天展上發現了27年來一直沒被發現的錯誤。

2007年，另外一處錯誤也被找了出來，這一次站出來的是一位來自芬蘭的13歲男孩。俄羅斯國家電視頻道“羅西亞”曾播放過一個名為“北極之旅”的新聞節目，在節目中，俄羅斯潛水艇進入北冰洋宣布主權，還配了現場畫面來對這個事件進行報道。該畫面被許多電視臺轉播到了世界各地，誰都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但是這個名叫沃爾特里的13歲男孩，卻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他覺得那個電視畫面看上去很令人生疑。他的懷疑是正確的：該畫面竟然是從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凱特·溫絲萊特主演的電影大片《泰坦尼克號》中剪輯下來的。

機場的包裹掃描監控人員和醫院的放射科醫生都在尋找通常很少能看到的東西。就拿醫院的放射科醫生來說吧，檢查乳房X光片發現腫瘤的概率，通常只有0.3%。換句話說，在99.7％的情況下，醫生根本找不到自己要找的東西。而機場安檢部門發現槍械的概率比這還要低。但是，這兩種職業都存在很高的失誤率。有好幾項研究表明，放射科醫生的失誤率一直徘徊在30％左右。你還要記住，他們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員，是專門處理這類關系公眾安全、生死攸關的事務的。想想你我這樣的普通人又會怎樣？在從周圍世界中尋找重要事物的時候，我們自己的表現又會如何呢？比如說，你能明確辨識出曾經攻擊過你的壞蛋嗎？

多任務處理

下一次飛行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羅伯特·洛夫特機長的教訓。洛夫特是美國東方航空401航班的機長，他的最后一次飛行是飛往邁阿密國際機場。在那次飛行途中，他感覺自己的飛機好像出了點兒問題。他打開飛機的著陸裝置，發現指示燈并沒有閃亮。于是他繼續讓飛機盤旋，飛機在幾千米高處平穩飛行后，他決定檢查一下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但他還是沒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請副駕駛員一同檢查，然而還是一無所獲，于是他們又把值班的機械師叫了過來。碰巧的是，一個波音公司的機修工那天就坐在駕駛員座艙。于是大家也請這位機修工過來幫著一起檢查。很快，飛機就進入無人駕駛狀態，飛得越來越低。突然，機長意識到了這一情況。

“嘿！”他大聲喊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就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5秒鐘之后，飛機俯沖向地面，升騰起一團火焰。機上99人，包括機長洛夫特本人，全部罹難。對墜毀事件的調查表明，機組人員全神貫注地做著他們的工作，根本沒有意識到當時的境況——而造成這一事故的原因，只是一個價值12美元的指示燈壞了。這次空難并不是一個意外事件，駕駛著一架狀況良好的飛機直接撞向地面，是經常會出現的事情。霍尼韋爾公司的一位機械師特意為它起了一個名字，就叫“可控飛行撞地”。

不是每個人都親身經歷過“可控飛行撞地”事件，但是我們確實都體驗過類似的情形——“多任務處理”，或者說是“一心多用”。無論我們是在行走還是在開車，我們的注意力就像洛夫特機長一樣，會為同時要做的幾件事情而分散：聽音樂，用手機打電話，利用黑莓無線通信裝置來減緩壓力和舒緩情緒。

“多任務處理”是從計算機領域借用的一個術語：它本來是描述一項技術，通過這項技術，計算機可以把一項工作分成許多程序或任務。有了這項技術，我們既可以運行微軟的文字操作系統，同時又能從互聯網上下載各種文件。大多數人認為，我們的大腦也可以通過類似的方式運行，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加利福尼亞大學爾灣分校的教授格洛麗亞·馬克專門研究多任務處理問題。她發現，員工們總是在從一項活動轉向另一項活動，比如說，從閱讀收件箱里新到的一封電子郵件，到去打一個電話，然后再在記事本上草草記錄下一些什么。研究人員發現，工作人員所做的事情，總是會不斷地被其他事情打斷，平均來說，每小時要被打斷20多次。這也就意味著，一般而言，員工集中注意力干一件事情的平均時間不會超過3分鐘。

我們一心多用得到的工作結果往往不可靠。這是因為，大腦在勉強維持工作平衡的時候，運轉速度也大為下降。就像我們上樓的時候那樣，盡管一步邁兩個臺階看似節省時間，但是每邁一步所耗費的時間卻增加了。結果是，上樓的速度并不比一步一個臺階快，或者說我們這樣做，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得到。

戴著粉紅色眼鏡看自己

世界上最笨拙最愚蠢的事是什么？毫無疑問，有數不清的事件可以進入候選之列。但是，如果你是賭場大亨、億萬富翁史蒂夫·溫，可能會認為是發生在2006年9月30日的那件事。那天，溫邀請了一幫名人朋友去參觀自己在拉斯韋加斯的辦公室，這些朋友中有作家諾拉·伊弗朗等。

溫是一個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正想借此機會炫耀一下自己最得意的藏品——《夢》，這幅畢加索在1932年為他的情婦瑪莉·特芮莎·沃特畫的像，是全世界藝術品拍賣市場上最昂貴的畫像之一。就在接待這些客人的前一天，溫已經同意把這幅畫轉手賣給另外一個億萬富翁斯蒂芬·科恩，轉讓的價格是1.39億美元。在向朋友炫耀這幅畫的時候，溫擺了一個姿勢，胳膊肘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捅在了這張畫上并將畫捅破了。

“天哪！看看我做了什么？”溫忍不住罵了句臟話，大聲嚷嚷著。伊弗朗在自己的博客里就是這樣回憶的。

溫在回憶這件事的時候卻不是這么說的。幾個月后，他接受了記者的采訪（這是在溫向倫敦的勞埃德公司提起保險申訴之后的事情）。他說，那天他說的話可不像伊弗朗回憶的那么粗魯。

“我當時只是轉過身去說：‘哦，我的上帝！我怎么會這樣啊！”

兩個人對同一事件的敘述聽上去只是稍有不同，但差別還是非常明顯的。在回憶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的時候，我們都傾向于戴上粉紅色鏡片的眼鏡。并不是故意去歪曲事實，我們只是本能地傾向于把過去的言辭和舉止回想得更美好，至少比一個旁觀者在博客里記載的更美好。

人們總是反復不斷地用一種更加積極、自我吹捧的方式來重構有關自己過去的記憶。比如說，父母經常記得自己照顧孩子的方式和專家們給出的建議是那么接近或吻合，但實際上并非如此。與此相似，賭徒總是記得自己贏錢而不是輸錢的時候。

這種傾向太明顯了，甚至已經擴展到了我們看待自己的方式上。芝加哥大學的尼古拉斯·埃普利和弗吉尼亞大學的艾琳·惠特徹奇進行了一系列實驗。實驗表明，人們感覺自己的面孔要比自己真實的面孔更有吸引力。在實驗中，受試者被要求從一組備選面孔圖像中辨認自己的真實面孔。在經過電腦20％的優化處理之后，受試者會更快速地辨識出自己那副被優化的面孔。不僅如此，當呈現更美化的、丑化一點兒的和人為改動過的幾類不同照片的時候，參與者都認為前者是他們最真實的，而且是未改動過的面孔圖像。順便提一下，在受試者觀看陌生人的臉孔圖像的時候，就沒有表現出這種傾向。這種看待或者回憶時出現的自我美化傾向，如此固執也如此微妙地扎根于我們的內心。

我們明知參加減肥俱樂部的收效有限，明知自己不可能總去上健身課，明知信用卡在半年之后的利率會很高，但我們依舊去減肥，依舊為健身課付費，依舊半年后才償付信用卡貸款。很少有人能做到“吃一塹，長一智”，但要避免錯誤的發生，我們還可以有所作為。例如，“好好休息”對很多事情就很有幫助。睡眠不足不僅會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還會讓我們表現出一種無畏的冒險傾向，這就有助于解釋，為什么許多賭博和娛樂場所都是全天24小時營業的。而讓心情愉快起來有助于我們少犯錯誤，幸福感會帶來清晰的思路，在解決問題時還會給我們帶來更為靈活的方法。而能夠讓人快樂的，不是你在哪里生活，而是你怎樣利用自己的時間。不知道這一點，可能是我們最大的錯覺。

（陳冰摘自《世界博覽》2009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