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起源

衛攖寧

從前，在善良的羊們的生命始終受著兇惡的狼們的威脅的日子里，羊們意識到，只有團結一致，也就是說，只有站在善良這一邊，才能戰勝狼們的兇惡。可是有一些羊卻不愿意發動善良對邪惡——也就是羊對狼的戰爭。他們說，狼對羊的威脅并沒有羊們想象的那樣可怕，因為狼畢竟要比羊少得多。再說了，羊并不適合戰斗，這是誰都知道的。要是羊像狼那樣兇惡地去戰斗，又如何區分羊的善良和狼的兇惡呢？

狼們聽說羊們的計劃后很驚恐，因為他們并不像想象的那樣強大。商量了許久以后，他們決定派遣一只最聰明的狼，去破壞羊們的計劃。

這只聰明的狼有一身雪白的毛，長著一副溫和善良的面孔，模樣和羊相似。他聽說有一些羊不愿參戰，就到主戰的羊那里，說：“那些羊為什么不愿意參加對狼的戰爭？因為他們不是真正的羊，他們是狼的親戚！如果我們不先消滅他們，他們一定會幫著他們的親戚，把我們全部吃掉！”

善良的羊感到這難以置信，因為他們認識那些羊有好多年了。于是聰明的狼說：“看，他們的蹄子是黑色的，真正的羊是站在善良一邊的，全身的毛皮都是雪白的，怎么會有黑色的蹄子呢？”

善良的羊低頭看看自己的蹄子，其實并不是那么白，但是聰明的狼的說法讓他們很高興。善良是有一致性的，自己既然站在善良一邊，那么蹄子當然應該是雪白的，同毛皮的顏色一致。更何況，誰會時時看著自己的蹄子呢？善良的羊望著前方，看到的雖然都是黑色蹄子，但總歸都不是自己的。

于是羊們發生了爭吵。善良的羊指責黑蹄子的羊是狼的親戚，黑蹄子的羊認為這毫無道理，他們反駁說，如果聰明的狼是善良的，怎么會有如此鋒利的獠牙。

聰明的狼張大了嘴，露出里面的獠牙。“狼！狼！”黑蹄子的羊們驚叫，善良的羊們也著慌了。但是聰明的狼說：“為了發動對狼的戰爭，我們當然要把自己武裝起來，像狼一樣，才能同狼戰斗！我們（聰明的狼從來不說“我”，而只說“我們”）嘴里的牙齒并不代表什么，因為我們的毛皮是雪白的！”

說著他就向離他最近的羊沖過去，一口咬斷了那家伙的脖子。“如果我們不戰斗，就會這樣被吃掉！”他說。接著他咬碎了另一只羊的頭，說：“我們要這樣同兇惡的狼們戰斗！”

在一片驚惶和恐懼中，善良的羊們向黑蹄子的羊們沖過去，像聰明的狼那樣，張大了嘴一陣亂咬。幸而他們用來吃草的嘴并不大，而且牙齒也絕不像聰明的狼那樣銳利，所以戰況雖然慘烈，卻沒有哪只羊真正送命。當然，遭遇聰明的狼的例外。麻煩的是，他們最后實在分辨不出來，誰是黑蹄子的羊，誰是善良的羊，因為大家的蹄子都有點發黑。從那時起，為了分辨善良和邪惡，羊們就逐漸萌生了高度的智慧。

智慧逐漸積累，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就形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文化”。

（王興波摘自《小說界》2008年第6期，圖選自吉林美術出版社《美國當代版畫藝術》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