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愛情故事中的愛情誓言常常撥動我們的心弦,千年前劉蘭芝因不能兌現“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钡氖难酝逗员M的決絕現在仍然震撼著我們的內心。然而現實社會的實利追求卻讓當代人越來越不敢于單純的對待感情,誓言漸漸遠離了當代生活,然而如若沒有誓言的保證,當代人又情歸何處呢?感情的家園如果沒有人愿意守護,我們又如何安置自己的情感呢?小說《我知道一個有關感情的故事》就是在探討這樣的困惑。
作者巧妙地設置了北京、銀川兩個炯異的地理環境。首先作者運用顏色的對比來折射兩地,當我和朋友駕車行駛在銀川的路上時,我發現那里“石頭是白色,賀蘭山是青色,云是白色,天是湛藍色,被石頭積壓下而躥起來的瘋草是碧綠色?!痹阢y川純粹的自然環境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干凈的,單純而明亮的顏色,而我這個從北京來的所謂的考古學家,放出的水則是像咖啡色那樣的混濁。古老的銀川在都是污濁的對比下顯得異樣的干凈和明亮。在這樣的青山綠水中,我還欣賞到了粗獷威武的太陽神巖畫,粗獷的男人長相為西夏憑添了不少陽剛之氣。
就在讀者都以為終于從陰柔混濁的現代都市來到了相對保守封閉的可能還有淳樸民風的邊疆之時,我朋友的一番話提醒了我們。以西夏王陵為標示的銀川,并不是像人工攏起的土包那樣不開放的,現代化的都市之風業已吹進了曾經的西夏古國。即便是這樣遙遠的邊陲之境,利益、金錢至上的觀念亦已深入腹地,而且“越是老人越騙人”,現實已經把常人的信任擠壓出局,人與人之間已經沒有基本的信任可言。在現實社會中,無論是已經充分現代化的大都市北京,還是相對閉塞的邊陲城市,人與人之間都無法確?;镜男湃?。不僅陌生人如此,朋友間也是隔膜疏遠,朋友送我回北京,也是“很早就把我擱置到了機場,寒暄幾句就熱情地與我分手”。朋友之間的感情對于現代社會來說成了奢侈品,我們只有把濃烈的情感寄托在自己的親密愛人身上,但是現實中的感情又是什么樣子呢?“有時我見著街上穿短裙的女孩子,一邊留意人家的腿,一邊對敏說愛她的話。”現實社會已經把感情擠壓的沒有多大空隙,愛情的地位在實利至上的現實中也岌岌可危。
作者設置的主人公——“我”的職業是一個考古工作者,我的工作就是辨認真假,發掘出真的有價值的東西。但是我這樣的職業考古家在這樣的時代顯得很錯位:首先,我自己并不能辨別出真假,我被一個老婆婆所欺騙,在她面前,我喪失了自己的職業眼光,用一千塊買回了上過蠟的普通河卵石;其次,我所辨認的真假在這個時代喪失了價值,音樂學院中愛好收藏的老師一點都不關心所收藏的東西是什么,只是關心能不能掙到錢,收藏物對他來說像股票一樣,能夠賣出高價的就是好東西。在這樣的時代,真假已經變得不那么重要,賺錢才是首要標準。雖然我自己找到了考古與這個時代的契合點,總能通過買進賣出賺點錢,還找到一個私營書店老板作為自己的女朋友過著看似幸福的生活。然而,我卻總是寂寞的,在聽到音樂學院老師對待收藏品本身毫無興趣時,我會莫明的很沮喪;在看到單純明亮的眼神時,我會很感動。在我的潛意識中,有浪漫的理想主義的成分,這使我時常會游離于物質利益優先的時代之外。
而劉小靜的出場則讓現實社會污濁的陰霾漸漸明朗,她有著“黑白分明,沒有任何雜質”的無邪眼睛,她“天天沐浴在賀蘭山巖畫的和風細雨中,感受古人的精粹”,她唱著當地最淳樸熱烈的民歌“花兒”, 好像是沒有被現代社會所污染一樣,她的生活環境、興趣愛好都單純的好像與世隔絕般。劉小靜好像沒有被現代社會浸染一樣,單純而明亮,她身上保留了西夏人的淳樸也同樣繼承了西夏古人的勇敢。她大膽的面對自己的感情,和男友虎子登上長城為兩人的愛情發毒誓。然而,當他們二人到達北京之后,山盟海誓過的愛情悄悄發生了質變?;⒆拥搅宋遗笥衙舻臅甏蚬ぃο嗵幍乃麄冎g產生了情感。在察覺到這一變化后,劉小靜只身回到了寧夏。一心只想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的劉小靜是小說中最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在紛擾的現實面前,她始終保持了自己對于感情的熾烈和純真,她活在自己的愛情誓言中,即便虎子最終選擇離開了她,她仍然沒有喪失對純潔愛情的信仰。然而當劉小靜大膽得向我表露了愛情,我亦覺得自己愛上了她時,我對如何安置自己的情感發生了困惑:“我總是懷疑,發了毒誓的感情就這么簡單消失了嗎?那我還跟劉小靜發誓嗎?如果不發誓還能算愛嗎?發誓了又不愛還有什么意思呢?”
初民時代,人們彼此信任,互相忠誠對待,人們生活的像西夏太陽神般陽剛;后來,人們開始有了猜忌,但是人們還會信任自己的愛人,相信可以風雨同渡;當人們漸漸發現現實的殘酷,發現其實可能愛情并不一定意味的長相廝守、朝朝暮暮時,人們學會了用誓言來讓自己相信會有那么一個理想在,人可以姑且活在語言的家園中。然而現實對感情步步進逼,面對現時代的實利性,人們慢慢遠離了語言的家,甚至連“詩意的棲居”的權利都逐漸喪失,人們開始懼怕承諾,連對自己愛人發誓的勇氣都沒有。在一個整體對情感喪失信仰的時代,我們到底應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情感?這是困惑“我”的問題,亦是困惑生活在現時代的所有人的問題。
(作者系復旦大學現當代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