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但撞上好運,天上也會掉餡餅。
這不,月牙兒正在屋頂上晃悠著哩,被尿憋醒的祖父惺忪著睡眼剛拉開屋門,便被絆了個趔趄。是一只羊。祖父樂了。這幾天,家門前山貍子、野雞不斷,今兒個竟是只大肥羊。從它們受傷的部位看,全是狼咬的,難道狼也有善惡之分?這就是狼的報恩么?
那天,祖父帶了大黃和小黑在山上放羊,來到南山坡,大黃和小黑突然狂吠起來。透過一片松樹林,祖父看到三、四只狼在圍攻一只大灰狼。大灰狼右后腿受傷,反擊顯然有點力不從心,不久就被一只白臉老狼咬住,并死死拖住不放。另幾條狼群起而攻之,大灰狼身上頓時有幾處毛皮翻卷,血流如注。猶如看到一只待救的糕羊,祖父不及多想,舉槍將白臉老狼擊斃。大黃和小黑也吼叫著撲了上去。其余幾只狼一看不妙,掉頭跑了。祖父掏出創傷藥敷在大灰狼身上,并用樹枝為它固定好傷腿……
祖父剛把羊拖到一邊,抬頭又看到一件怪事:有一只羊沿著院墻跳進了鄰居李五家的羊圈里。祖父一怔,半夜三更哪來的羊啊?再說羊也不能上那么高的墻啊!祖父立時警覺起來,尿也顧不得撒,急忙翻過院墻,來到李五家的羊圈。羊們在靜靜地臥著。到底哪一只是披了羊皮的狼呢?正躊躇間,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突然貼近了祖父的脖頸。祖父說,別鬧。一扭頭發現正是那只披了羊皮的狼!祖父嚇得“哎呀”一聲,身子一偏躲過,回首一拳向狼搗去。狼卻跳過院墻跑了。祖父正待要追,被聞聲趕來的李五一把抓住了衣領。祖父回過臉說,有狼偷你家的羊啦。你才是偷羊的狼呢!李五一巴掌甩向祖父的臉。原來李五聞聲出來恰好看到那只披了羊皮的狼跳過了祖父的院墻,李五以為是祖父將羊甩過院墻,此刻早已是怒火中燒,那里想的太多。祖父鼻子著了一拳,立時冒出血來。祖父捂了鼻子,身不由己被李五撕擄著進了自家院里,那只羊被李五一眼認出,一口痰液唾在祖父臉上:“你果真是個賊!”
翌日,一整天,祖父都沒有出門。他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自己得到的并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狼精心布下的陷阱。這幾天,村里總是少羊,不是王家少就是李家少,獨他家不少,本來村里人就懷疑他——這幾天他家經常飄出肉香。這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事,不是他偷的也變成他偷的啦——狼這手可真夠絕的!
祖父決心打狼。
狼卻一連三日沒有進村莊。
三日里,村里又少了三只羊。少了羊的人家便跑到祖父家里查看,眼里滿是惡惡的疑問。
祖父也不辯解,說不清的事,就讓他說不清吧。
又是午夜,沒風,沒星星,月亮一會兒鉆進云層里,一會兒露出半邊臉。一連在村口蹲了幾夜的祖父終于看到狼了。不,仍然是一只羊,一只似乎有點蒼老的、步履蹣跚的老綿羊。如果不細看,很難發現這只羊的尾巴有點特別,不是卷起來,也不是夾起來,而是直直拖在后面。
是狼!
好啊,我終于逮著你啦。祖父激動得兩眼放光,端槍的手微微有些抖,瞄了瞄,再瞄了瞄,始終難以穩定。待心情稍稍平靜,在峁上觀察了一會兒的狼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縱身一躍,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這狗日的!
祖父好一陣沮喪。好不容易到手的狼就這么輕易給溜掉了。
村里又少了一只羊。狗日的該死的狡猾的狼從另一個地方另一種角度和祖父玩了一招新花樣。
此后,狼一連數日沒進村莊。
祖父將自家的羊宰殺一只,扔在村南山峁上。那是狼的必經之地。觀察了數日狼的祖父深諳狼的脾性,餓了數天的狼肯定聞不得半點血腥味。
山風陣陣。果然,狼出現了。不再偽裝,不再披上羊皮。狗日的正是自己救下的那只大灰狼!顯然,它的傷口已經痊愈,只是右腿有點瘸了,身子骨看上去更加壯實,灰色的狼毛緞子樣在太陽下發亮。
狗日的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了。悄悄躲在大石后的祖父恨得牙根直癢癢,他調整了一下身姿,槍口死死瞄準狼頭。近些,再近些,他清楚地看到狼吐出的紅紅的舌頭了,終于快到獵槍所能及的范圍了。
狼卻一下子停住。望著鮮血淋漓快到嘴邊的肥羊,“哦歐——”一聲長嗥,不進反退,跑走了。狼看到了一個微弱的光點在大石后晃動,敏感多疑的狼一下子意識到,那是死亡在向它招喚。
狗日的又溜掉了,溜掉了的瘸腿灰狼一連半月再沒露面。任憑祖父想盡了招數,殺光了家中僅有的十多只羊,狼始終沒有出現。
祖父決定搜山。一個人搜山是極危險的事,山中灌木叢生,怪石嶙峋,稍一不慎,便會葬身虎狼之口。但祖父已顧不得這些了,此刻的他已到了不滅此狼誓不罷休幾近瘋狂的地步了。
已是暮秋。山林幽深,濃重的寒涼陣陣涌來,祖父激凌凌打了個寒噤。他越是懷著小心,愈覺心驚,一只兔子從腳下竄出,或一只野雞從面前飛過,都令他頭發豎立,脊梁骨冒汗,這是一場生死博弈啊。
驀地,跑在前面的大黃一陣狂吠。祖父循聲望去,大黃已沖進了灌叢深處,隨著大黃一聲慘叫,一股腥風撲面而來。是狼!祖父情急間側身躲開,不料上衣被樹枝掛住,獵槍脫手。也就在此時,他看到襲擊他的正是那條瘸腿灰狼!真是狼心難測,狗日的大灰狼竟然對他的救命恩人下死口了。瘸狼一擊撲空,扭身再次撲來。祖父一時脫身不得,只有眼睜睜干著急的份兒。危機時刻,小黑吠叫著躍過來,但還沒一個回合,就被瘸腿灰狼咬中了脖頸。祖父趁機擺脫樹枝,但還沒等他抓起獵槍,瘸腿灰狼已一頭鉆進灌叢,瞬間逃得無影無蹤了。
此刻已是黃昏,太陽彤紅著臉掛在西山崖畔畔上。祖父嘆息一聲,將大黃和小黑埋了,轉身剛想離開,驀地發現不遠處的灌叢里趴著兩只狼崽,在嗦嗦抖動。
祖父便想用這兩只狼崽作誘餌,殺死瘸腿灰狼。祖父抱起狼崽,狼崽毛茸茸直往懷里拱。祖父一下就喜歡上了,幾乎不想用狼崽作誘餌了,他想將狼崽養大,看家護院一定比狗強。
入夜,月掛樹梢頭。就聽村南山峁上一陣陣悲愴的狼嗥。先是從遠處回應幾聲狼叫,接著一聲比一聲密集的狼叫從四面八方涌來,在幽靜的夜空中分外瘆人。村里的狗們也是隨著狼叫聲沸吠連天,家家戶戶關門閉窗。膽大的隔著門縫向外望去,月光下,南山崗密密麻麻站了幾十條狼。
此刻,祖父也是無比惶恐,心提到嗓子眼兒,隔著門縫望著狼群,握槍的手冷汗涔涔。腿邊,兩只狼崽仍在嬉戲玩耍,有的還不時從他的胯下穿過,蹭蹭褲角。
這時間,幾十條狼在狗們狂吠聲中穿過谷口,來到祖父的院門外。
群狼有的趴在墻上,有的爬上屋頂,有的隱身樹杈間。獨瘸腿灰狼坐于祖父屋門前的一棵歪脖子大棗樹后,仰天“歐——”一聲長嗥,似發令,似發威,又似在向祖父挑戰。
祖父腳旁兩只狼崽開始拼命拱門縫。祖父伸手要抱,被狼崽狠狠咬了一口。鉆心的疼痛使得祖父火冒三丈,一腳將那只狼崽踢到一邊。
狼崽的嚎叫聲使得大灰狼一下跳起,但很快又坐了下來,望定祖父,眼里發出怨毒的光。狼群一陣騷動。祖父就聽見屋頂上一陣窸窸窣窣響動,木窗格子也被狼咬得山響。
此刻,滿懷懼怕的祖父反而鎮定了,拼了!他將伸向門外的槍口調了調,再調了調,卻怎么也調不到最佳位置。狗日的狡猾的大灰狼示威般露出半邊腦袋與他對峙。雙方都在凝神以待。
祖父盯準瘸腿灰狼。
祖父眼里只有瘸腿灰狼。可是,漸漸的四周已了無一點動靜。
這時間,瘸腿灰狼突然轉身,在祖父槍口的死角中慢悠悠退走了。
祖父這才發現,狼們不知什么時候全部撤走了。屋的后墻被狼掏了個小洞,狼崽已經被暗渡陳倉的狼們接走了。原來屋頂上的響動和啃噬木窗格子都是一個假象呀。
這時,祖父才發現,自己已是渾身濕透。
驀地,祖父腦中霍然清亮,似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人活著不易呀。狼也一樣,只不過狼的生活方式與人不同。狼也是血肉動物,為了生存,想盡一切招數與人類斗智,為了孩子,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與人類為敵。
狼有狼道。狼狡猾,狼殘忍,都是因了生活。
祖父最終原諒了大灰狼。
責任編輯裴秋秋
作者簡介:
謝子風,筆名子風,河南夏邑人,當過兵,打過工,編輯過報紙和雜志,作品有《喋血》、《野狼洼》、《女人河》、《山野人家》、《新兵連紀事》等等。其《小號》(與王書生合作)獲“金馬杯”全國短篇文學佳作獎,《父親》以“史詩般的畫卷”被譯成英、日、俄文遠渡大洋彼岸。現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庚寅風暴:全國微型小說12+3大獎賽征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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