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銀行業：大象在危機中跳舞

國內的銀行業上市公司是目前股市的中流砥柱，上市銀行的業績表現可以從側面反映出國民經濟運行的態勢和趨勢，尤其是在銀行業市場占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四大上市國有銀行更為甚之。縱觀2008年，工、建、中、交四大上市大型銀行展示了盈利的高速增長、壞賬的持續降低、中間業務的高速發展等種種良好態勢。站在全行業的高度來看，2008年中國銀行業實現稅后凈利潤5834億元，同比增長30.6%；資本回報率17.1%，高出全球銀行業平均水平7個百分點以上；銀行業利潤總額、利潤增長和資本回報率等指標名列全球第一。總的來說，2008年的中國商業銀行群體朝著資本充足、內控嚴密、運營安全、服務和效益良好的現代金融企業戰略目標又邁進了一步，并為未來發展奠定了重要的發展基礎。但是，在國際金融領域，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危機已持續蔓延至2009年，這對包括中國銀行業在內的全球金融業都提出了挑戰。世界經濟放緩和國內GDP增速可能出現的降低，也意味著2009年的中國銀行業發展的內外環境將發生重要改變，我們需要回顧歷史，面對未來可能的多重挑戰。目前各家上市銀行已經陸續發布了2008年年報，本文特對四大上市國有商業銀行的年報進行一分析。

2008年上市國有銀行總體經營情況

資產負債規模不斷擴大，營業收入持續增加。從資產和負債情況來看，2008年國有商業銀行資產總額達到318358億元，比上年同期增長13.7%，占整個銀行金融機構的51%；負債總額達到298784億元，同比增長13%，占銀行金融機構的51%。剔除掉未上市的農業銀行因素，四大上市國有銀行的資產負債絕對量和占比仍較為驚人。2008年，四大銀行抓住國家出臺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的機會，大力進行貸款投放，如工行當年新增人民幣貸款5368億元，增幅為14.3%，貸款增量居同業首位。2008年四行的總資產均有大幅增加，其中2008年工行總資產為人民幣97571億元，比2007年末上升12.4%；建行總資產為75555億元，較上年有14.51％的較大提升。總的來說，我國政府為刺激經濟增長而采取的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以及國務院金融支持經濟的一系列政策措施，為銀行發展創造了相對寬松的發展環境和良好的發展機遇，各家銀行抓住這一機會壯大了自身。

從經營收入來看，四家銀行中工行、建行和中行均錄得超過2000億元的營業收入。其中交行以23.01%的增長率排在首位，建行以22.21%的增長率位居第二，但考慮到其較大的基數，取得這一成績殊為喜人。

盈利能力大幅提升，凈利潤平均增幅與行業平均持平。在經受國際金融危機和實體經濟下行的雙重沖擊之下，商業銀行的經營狀況備受關注。四家上市國有控股銀行的年報表明，2008年工行、建行、中行、交行總共實現凈利潤約2966億元人民幣，比2007年的凈利潤總額2280億元增長686億元，增幅達30%。其中增幅最大的是交行，增幅為40.05%，建行位居第二，增幅近34%，工行和建行實現的凈利潤金額已位居世界大行中第一和第二名。中行盈利增幅以14.42%的比例位居最后，這主要是由于中行持有的外幣資產損失較多，增加計提和撥備，耗費了大量的利潤。從行業來看，2008年，中國銀行業凈利潤達到5834億元，同比增幅達30.6%，四大行平均凈利潤增幅與行業平均基本持平。目前，四家國有控股上市銀行實現的凈利潤總額已占行業凈利潤的59.3%，超過半壁江山。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不斷深化，第四季度中國經濟增長明顯下滑的嚴峻形勢下，四大上市國有銀行仍然取得了良好的業績，這與國際上許多大銀行受到金融危機沖擊，運營出現大幅虧損形成鮮明對照。

從反映盈利能力的每股收益、資產收益率和資本收益率三個指標來看，建設銀行三項指標均居于上市國有銀行的首位，顯示了該行較強的盈利持續能力。需要注意的是，國際上常常將資產收益率超過1%的銀行定位為先進銀行，而根據年報，建設銀行、工商銀行和交通銀行三家大型銀行均已經超過這一標準，中國銀行也已經接近這一標準，這顯示我國的國有銀行在2008年的世界銀行業市場中確實一枝獨秀。

凈利息收入在整體收入中的占比保持增長，各家銀行收入結構調整進一步加快。2008年，四大上市銀行根據貨幣政策從適度從緊到從寬，央行取消信貸規模管制等變化，積極響應國家宏觀調控，支持國家擴內需促增長政策的實施，抓住時機及時調整了信貸政策，增加了各個領域尤其是重點行業的信貸投放量，大大提高了收入能力。從凈利息收入水平來看，工行和建行繼續鞏固了第一和第二的位置，交行則位居末位。從在經營收入中的占比來看，工行占比為84.9%，建行占比為83.38%。這顯示凈利息收入在總收入中的比重仍占絕對位置，四大行的業務模式和收入結構目前仍相對單一，戰略轉型和業務調整的任務還較繁重。

從增加中間收入的角度來看，各家銀行也正在繼續其戰略轉型和業務轉型的步伐，收入結構進一步調整，中間收入不斷增加。2008年資本市場出現連續的單邊下跌的行情，這給銀行的中間收入增長帶來了許多負面影響，但四大行仍借助于開展金融服務創新等手段，保持了中間業務的快速增長。2008年四大銀行的非利息收入或手續費、傭金凈收入均保持了兩位數的增長，為凈利潤的較快增長做出重要的貢獻。如工行依托其在業內數量第一的網點、強大的客戶基礎、高效的分銷網絡和多元化的產品結構，在銀行卡、投資銀行、資產托管、企業年金、現金管理、理財等新興業務領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2008年收入結構中工行非利息收入占營業凈收入的比重上升到15.2%。建行則繼續在基金銷售、利得盈和匯得盈理財產品銷售、工程造價咨詢、工程類保函、電子銀行業務等方面發力，實現手續費及傭金凈收入較2007年增長22.8%，占經營收入比重上升至14.3%，較2007年提高0.06個百分點。中行充分發揮貿易融資和國際結算等業務上的傳統優勢，在個人結售匯和國際匯款業務領域繼續保持其市場領先地位，作為北京奧運的贊助商，中行借助于提供奧運金融服務中銷售奧運特許商品和貴金屬產品等的機會，手續費及傭金收支凈額同比增長12.42%至399.47億元，非利息收入占比進一步提高到28.82%，居于同業第一。交行的銀行卡、托管業務收入增幅分別達到45.66%和25.85%，使其凈手續費及傭金收入達到88.37億元，比2007年增長24.55%，居四行的首位，占凈營運收入的比重達到11.44%。

總體資產質量保持穩定，風險管理水平不斷提升。2008年，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4208.2億元，比年初減少6941.3億元，不良貸款率2.81％，比年初下降5.24個百分點。從四家上市銀行的資產質量來看，2008年整體不良貸款余額和不良貸款比例均實現了“雙降”，這顯示四家銀行的總體資產質量仍相對穩定，風險管理水平在持續提升。四大銀行的健康穩定發展，不僅有利于其自身應對國際金融危機，還為中國經濟的平穩較快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但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是，2008年第四季度，四家上市銀行中有三家在不良貸款余額和不良貸款率上均較第三季度有所上升。如截至2008年年底，建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為838.82億元，較第三季度末增加53.42億元，不良貸款率也按季增加4個基點；同期，交通銀行不良貸款余額為255.20億元，較第三季度末增加28.4億元，不良貸款率也按季增加17個基點；中國銀行不良貸款率為874.9億元，較第三季度末增加24.83億元，不良貸款率增加了7個基點。這顯示國際金融危機對實體經濟的破壞正逐步傳導至我國銀行業。另一個因素是，2008年美國“兩房”和雷曼兄弟相繼出現問題，這給持有這些機構證券的四大行帶來了不小的壓力。針對這一不利情況，四大上市國有銀行抓住有利交易時機大幅減持外幣債券，減少外幣投資損失，并計提了充足的撥備，最終為實現盈利發揮了積極作用。如2008年以來工行大幅減持了涉險外幣債券，并對相關涉險外幣債券計提足額呆壞賬準備金。截止2008年末，工行持有美國次級住房貸款支持債券等三類債券18.49億美元，僅占總資產的0.13%。建行持有的外幣債券年末占總資產的比例只有0.8%左右；中行至2008年末共持有62.5億美元的較高風險外幣債券，計提撥備47.21億美元，風險敞口僅余15.29億美元；交行在2008年也適時減持了高風險債券，年末持有的外幣債券投資余額約49億美元，僅占資產總額的1.25%，并為出現減值的外幣債券計提了充足的準備。考慮到上述持有的不良債券可能影響穩健經營，四家銀行不約而同地為資產減值計提增加了撥備覆蓋提取，借以提高風險抵御的能力。2008年，其中建設銀行的撥備覆蓋率達到131.58%，同比增加27.17%，兩項指標均在在四行中最為超前，顯示了其經營風格中穩健審慎的一面。

再分析一下資本充足率的情況，四大上市國有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和核心資本充足率基本都達到兩位數以上，遠遠超過巴塞爾委員會8％的標準，這給幾家行的業務開展筑上了一道牢固的大壩。但隨著2008年第四季度以來資產業務的快速增加，資本也隨之快速消耗，幾家大行的資本充足率均有所下降，因而通過發債等手段補充資本亦在各家行的日程表之中。

成本管理效果明顯，間接貢獻了凈利潤的大幅增加。為了抵御金融危機的不利影響，2008年各行紛紛加強成本管理，在成本的控制上展示了較高的水平。繼各家銀行響應財政部的號召對高管人員實行10%左右的降薪措施后，四家上市銀行繼續壓縮各項運營費用，成本收入比相較上年均出現一定幅度的下降。其中建設銀行的成本收入比同比下降5.21個百分點，位居第一，工行以5.18個百分點的降幅緊隨其后。四家上市國有銀行在成本管理上的剛性措施，既贏得了社會各界的尊重，也為其凈利潤的大幅增加作出了間接貢獻。

就成本管理的情況在行際間進行比較，我們可以考察人工費用的情況。這可以通過提取四大國有銀行的員工費用和員工人數這兩個指標進行統計。2008年四大行人均員工費用(含高管薪酬)的平均水平達到15.14萬元。員工費用是指銀行用于支付員工工資、獎金和各種福利的費用，這可以從各家銀行年報“業務及管理費”項下的“職工費用”或“員工成本”中體現出來。2008年的年報顯示，四大行員工費用呈現出有增有減的趨勢。其中工行和建行的員工費用支出同比減少3%和6.87%，為532.52億元和466.57億元；中行和交行的員工費用支出分別增長9.94%和24.2%，為398.65億元和117.47億元。考慮更有可比性的人均員工費用支持，工行和建行去年的人均員工費用支出同比減少3.98%和6.78%，為13.81萬元和15.63萬元，顯示這兩家銀行在成本控制上力度更大；中行和交行2008年的人均員工費用支出同比增長4.73%和8.86%，達到16萬元和15.12萬元。總的來說，四大行中，就人均員工費用增減而言，交行增長最快，建行降幅最多；而在絕對量上則工行人均員工費用最少，中行人均員工費用支出最多。

2008年上市國有銀行發展評析

在國際活躍銀行如花旗銀行、美國銀行和瑞士銀行2008年報中均曝出巨虧的情況下，四大上市國有銀行仍有上佳表現，一枝獨秀，令人稱奇。綜觀四大行的年報，之所以取得如此驕人的業績，這與國家政策面的放寬和中國經濟的增長密不可分，但也是各家銀行自身保持了主營業務的較快增長，中間業務的開拓創新，成本控制水平的提高和風險管理水平的提升等方面的必然結果。在目前人們還在討論國際金融危機是否還有第二波的時候，我們可以繼續從四大上市銀行的年報中繼續尋找一些東西。

在利差收窄的趨勢下，四大上市銀行仍需推進業務轉型，合理調整資產配置，大力發展中間業務以應對。2008年第三季度之前，國內貨幣政策的基調是從緊，隨著時間的推移，貨幣政策的基調在第四季度變為適當放寬，但前三季度的的累積效應仍延續了一段時間。2008年四家上市銀行的貸款、證券投資利息收入及收益率均大幅攀升。分析四大上市銀行的年報和季報，如果考察一下凈利差(平均升息資產收益率-平均升息資產付息率)和凈邊際利差(利息凈收入/平均升息資產)的情況，可以發現，實際上凈利差在2008年中期已達到一個周期性的頂部。2008年，工行、建行、交行三家銀行的凈利差和凈邊際利差實現同比增加，但與2007年的表現相比，工行和建行均出現同比少增，且幅度均在30個基點以上。2008年交行的凈利差和凈邊際利差分別達到2.88%和3.02%，比2007年分別提高10個和17個基點，息差水平局部擴大。而受內地外幣業務凈息差大幅下降55個基點的影響，中行2008年凈利差為2.63%，較2007年收窄了13個基點，凈邊際利差分別較上年末下降14個基點。截至2008年末，建行以3.10%的凈利差水平雄踞四大行榜首，但建行的凈利差在下半年已有收窄勢頭。如2008年6月末的半年報中，建行凈利差高達3.16%，但年末收窄至3.10%，下降了6個基點。

為應對降息帶來的凈息差收窄影響，四家上市銀行努力調整資產配置和結構，積極主動穩定息差水平，采取了降低負債成本、提高活期儲蓄存款比例、提高生息資產的比重、提高貸款比例等諸多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在利率市場化已是大的趨勢，且央行可能在2009年繼續下調存貸款基準利率的情況下，四大上市國有銀行的凈利差將繼續呈收窄趨勢。這需要各行大力推動業務的轉型，借助于發展中間業務來加以彌補可能的盈利下降。

在國內外經濟形勢仍不明朗的情況下，四大行的持續盈利能力和資產質量可能出現問題，相應的業務管理和風險管理措施需要嚴格加強。2008年央行取消了銀行的信貸規模控制，在凈息差收窄和股東回報要求的壓力下，幾家銀行均考慮以規模換取收益做法。此外，各家銀行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紛紛比拼信貸投放，信貸規模似乎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數字，而是變成了一種覺悟的表現，幾家大行均在信貸量增加上大做文章，做大規模，以量補價，借以保持利潤較快增長，在同業中不掉隊。但繼續分析2008年年報，在信貸規模高增長的背后，四家銀行的信用貸款占比均保持上升，成為此番四大行年報傳遞出的一個重要信息。工行、中行的信用貸款占比均在29%左右，中行上升3.21個百分點。從貸款擔保方式分類及占比情況來看，2008年末，四家大行的抵質押貸款(附擔保物)占比最低的為交行43.3%，最高為建行54.06%。信用貸款的占比較高可能引發較大的風險，這會給銀行的資產質量帶來不可估量的隱憂，還會侵蝕其正常的盈利能力。

在發放的新增貸款上，2008年第四季度以來，四家上市國有銀行主要投向了基建等固定資產投資領域，尤其是國家重點項目和基礎設施建設、服務、批發以及房地產等行業，貸款行業和區域的集中度突出的現象較為普遍，這可能引發信貸質量問題。從行業投放來看，2008年幾家銀行的新增不良貸款主要分布在能源、商貿、房地產、制造業和交通運輸業等行業，以工行為例，2008年該行不良貸款增加較多的行業為交通及物流行業31.6億元，發電和供電行業不良貸款增加23.28億元，此外租賃和商務服務業、紡織及服裝行業也增加了5.4億和4.8億元不良貸款。需要注意的是，目前四家銀行幾乎都與許多地方政府和行業主管部門簽訂了大量的一攬子信貸支持協議，盡管監管部門對這類協議有不同看法，并不十分肯定。但在以量補價是思維下，信貸投放多少有了一些被動的味道，而這些貸款多少都帶有打包貸款的痕跡，可能引發新的道德風險。高位增長的信貸背后潛伏著大量的隱憂，大規模的投資拉動可能導致地方政府對商業銀行的信貸干預問題越來越突出，而與之緊密相依的道德風險將嚴重侵蝕商業銀行的資產質量，這要求幾家銀行在授信管理等業務管理上狠下功夫。此外，國際金融危機對全球實體經濟的影響還在加深，國內銀行業越來越感受到金融危機擴散、宏觀經濟下行帶來的嚴峻挑戰。經濟景氣度下降和銀行業務有效需求下降，銀行業繼續保持快速發展的阻力就會加大；而外需不足和國內消費不旺帶來的企業經營環境的惡化，將使銀行的不良信貸資產面臨反彈壓力，銀行風險管理面臨巨大挑戰；在國際金融危機沒有見底的情況下，四大銀行手上持有的外幣債券投資還有面臨損失的可能等等。2009年四大上市國有銀行前進的路上仍有不少難題，但同時危機中也蘊含機遇，只要在業務管理和風險管理上找準著力點，這些問題并不難解決。

（作者單位:中國建設銀行個人存款與投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