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究竟怎樣對中國

對法國，我們了解多少

4月1日。有人半真半假地特意注明：這一天是西方民俗里的“愚人節”。

倫敦。G20領導人金融峰會，次日就要在這里召開。胡錦濤主席已經抵達倫敦，他在峰會期間將有一系列重要會見。

本來，他的會見名單里沒有薩科齊，原因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就在這一天，中國與法國出人意料地共同發表了一份只有400多字的《中法新聞公報》。公報表示，“法國充分認識到西藏問題的重要性和敏感性，重申堅持一個中國政策，堅持西藏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一由戴高樂將軍做出的決定沒有也不會改變。”

當晚近11時，中法兩國元首在緊張約定的時間里會晤40分鐘。雙方都為“兩國關系得以恢復感到高興”。薩科齊信誓旦旦地表示“無論法中關系如何變化，我堅持認為只有一個中國，臺灣和西藏都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來薩科齊又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當然這回是轉向了正確的方向，但鑒于他一貫搖擺的幅度和頻率，人們有理由存疑：日后他會不會又擺回去。愚人節嘛，真假難辨。

的確，這次會晤只是給雙方僵持的關系提供了一個轉圜的機會，在高興的背后，雙方的政府和民眾都難以掩飾復雜的心態。據說，法國不少人對兩國領導人在G20倫敦峰會前沒有會晤安排而深感失望，可聽到公報內容后又難以平靜。中國人也沒有安下心來。因為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們被“忽悠”了多次，因此擔心法國人會故伎重演。更使中國人難以釋懷的是，中國并沒有侵犯到法國的任何利益，為什么一向關系不錯的法國，如今競這樣與中國過不去。

一年多來，西藏、人權、火炬、奧運，每當從法國傳來刺耳的聲音，中國人都會疑惑：法國人怎么了?他們了解中國嗎?

經歷了這么多次的事件后，也許我們應該這樣問：我們了解法國嗎?或者說，我們對法國有多少了解?

幾年前，中國和法國曾大張旗鼓地互辦“文化年”。埃菲爾鐵塔為此也被裝飾成象征中國的紅色。當時的法國總統是希拉克，他對中國文化的了解據說幾達專業水平，早在兒童時代他就逃學去看中國瓷器展覽，在總統任上甚至說過退休后要到中國從事考古工作。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高毅在談到中法“文化年”時說，這種看上去“華而不實”的國際交往行為，實際上也只有中國人和法國人才能想出來，當然這種事情也只有在中法關系發展到相當高的程度時才會發生。而中國社科院世界史所研究員周榮耀指出，在中國同西方國家的關系上，中美關系歷來處于風口浪尖上，摩擦與沖突居多，中法關系則一直被看成不同社會制度國家關系的典范，備受贊賞。

4月1日的《中法新聞公報》特意提到了戴高樂將軍。正是在戴高樂擔任法國總統期間，中法于1964年1月宣布建立外交關系，而早在上世紀50年代前期，法國就表示了發展兩國關系的愿望。那時冷戰正酣，美國正糾集盟友全力遏制中國。

這些事使中國民眾對法國一直頗有好感，何況法國是個具有燦爛文化和民主傳統的國家，前者使同樣具有悠久文明的中國感到心意相通，而后者讓正在建設現代文明的中國心向往之。

所以，這些年來薩科齊政府在對華問題上屢次惡意挑釁，令人頗感不解。而不久前的“獸首拍賣事件”中，獸首擁有人也輕浮地牽扯上“西藏問題”，與薩科齊對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開出的條件如出一轍，更將中國民眾的憤怒引向了法國民間。

法國人不停地拿“西藏問題”來說事，但是他們對西藏又了解多少?

面對中國的崛起，法國又有怎樣的心態?

薩科齊曾從中國拿到包括160架空客、兩座核反應堆在內的價值達200億歐元的大額訂單。這位希望與中國擴大貿易的領導人為何甘愿為一個“分裂分子”而損害中法關系甚至中歐關系……

法國人，這樣親近中國文化

17、18世紀的“中國熱”——意象中的中國

17世紀末18世紀初，在法國巴黎的宮廷里發生了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這一天，國王路易十四和眾大臣正圍繞一本名為《馬可·波羅游記》的書，談論遙遠的中國。這時突然闖進一個女子。她用笨拙的法語說自己是中國的公主，而且是康熙皇帝的女兒。女子的到來轟動朝野。隨即宮廷的貴族和貴婦們都爭著收養這位中國女子，并極力善待她。直到有一天這個女子的身份被識破——她其實是法國人。有人問她為什么要冒充中國女人，這個女子給出了一個十分哀切的回答：如果是法國人，沒有一個人會關心她，可一旦變成了中國人，她的命運就不一樣了……這個女子就生活在法國掀起“中國熱”的時代。

在當時的法國，上至君主廷臣，下至平民百姓，幾乎無人不對中國懷有濃厚興趣，中國文化也格外受青睞。

比如，法國人對《馬可·波羅游記》描述的“使人希望擁有的最美麗的瓷器盆子”就情有獨鐘。在當時，任何一個別墅或宮殿若無中國瓷器點綴，便不可能被看做完美。中國的絲綢不斷運往法國的里昂。有一年，為了慶祝新世紀的到來，在凡爾賽宮金碧輝煌的大廳里舉行一場盛大舞會，路易十四身著中國服裝，坐在一頂中國式的轎子里來到會場，博得全場喝彩。法國人那個時候對中國的認識，主要不是通過文字，而是通過精美的瓷器、色彩飄逸的絲綢和美輪美奐的漆器這些美的載體，帶給法國人一種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圖景。

那個年代，法國人對中國的思想文化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法國啟蒙運動旗手伏爾泰對孔子推崇備至，甚至在自己的小教堂里掛起孔子的畫像。被馬克思稱為“現代政治經濟學始祖”的魁奈也是中國迷，他幾乎言必稱孔子，因寫有一部極力贊美中國文化的巨著《中華帝國的專制制度》，而贏得“歐洲孔子”的雅號。

一位漢學家說出這樣一個事實，“當人們翻閱18世紀法國思想家、經濟學家撰寫的作品、游記或報刊文章時，會驚訝地發現中國的名字是如此頻繁地出現，并激起那么多的贊譽之辭。中國似乎比任何一個國家都更受歡迎。”

不僅如此，法國上流社會對中國瓷器、絲綢的喜愛，還產生了一些意義深遠的后果。法國漸漸發展起了自己的瓷器和漆器制造業。法國的“景德鎮”里摩日成了法國名瓷的代名詞。中國制作的絲綢、刺繡、壁紙等產品的工藝及美術風格，也在法國得到了廣泛的學習和模仿。整個家居奢侈品的生產在當時的法國曾經促成一股十分強勁的經濟浪潮，甚至對整個歐洲資本主義的發展起過巨大推動作用。

直到今天，還有許多法國人喜愛中國古瓷等文物，希拉克就是其中的一位。

19世紀的“中國熱”——過去的中國

1860年，英法聯軍洗劫圓明園，珍寶文物被搶劫一空。侵略者將這些文物帶回法國后，“收藏”中國藝術品的風氣一時大盛，原先分散在私人收藏所里的東西漸漸輾轉進了公共博物館。法國楓丹白露宮就成了收藏和展覽圓明園珍寶最多最好的博物館，宮中的中國館可以說是圓明園在西方的再現，藏有中國歷代名畫、金銀首飾、瓷器、香爐、編鐘、寶石和金銀器等三萬多件。

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高毅在接受本刊采訪時指出，“這次‘中國熱’與17、18世紀的‘中國熱’已大不相同，法國對中國的態度和看法以及兩國之間關系的性質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啟蒙時代的法國人崇拜的是與他們同時代的中國，而19世紀很多人崇拜的只是過去的中國——中國的文化遺產了”。

那個時候，法國在長期動蕩中經過脫胎換骨的改造，已走向現代工業文明。而當時的中國在法國人看來，腐敗、專制、愚昧，連自己的文化遺產都保護不了。于是法國人對中國不再尊重，法國彌漫了一股鄙視中華民族的種族主義氣息，他們以高人一等的種族優越感來俯視中國。

20世紀的“中國熱”——紅色大國

1964年中法建交，這一事件不僅在國際上引起轟動，在法國也掀起一股“中國熱”。

中國派往法國的第一批外交官成了這種熱情的承受者。中國首任駐法大使黃鎮將軍的夫人朱霖，在回憶錄里追憶了當時的盛況：迎接他們的不僅有法國外交官員、友好國家使節，還有數百名記者，他們把對中國的報道當成了最熱門的選題。黃鎮大使更成了外交界令人羨慕的使節，戴高樂總統多次接見他。

但不久，中國發生了“文化大革命”。

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在法國也掀起一股狂潮。在法國，左派激進分子向往中國這個“理想國”，甚至無限景仰這個“平等社會”，有人甚至以手捧《毛主席語錄》為榮。

高毅分析其中的原因認為，60年代的中國，國際地位本身已很顯赫，中國因堅持社會主義、又不畏蘇美強權，贏得了廣泛敬佩。現在毛澤東又在自己領導的國家發動一場翻天覆地的人民“革命”，盡管起因、目的、性質都迥異于同時期席卷西方的社會抗議浪潮，但其反權威、反秩序、反文化的外在特征和崇尚平等的內在價值取向，卻顯然與后者是一致的。更重要的是，中國“文革”的指導思想，叫做“毛澤東思想”!這令西方許多激進左派人士心醉神迷、心馳神往：他們覺得這是絕對的“另類”，是一種純粹的東方思維，絕少受西方理性思想的污染，因而“比馬列主義那一套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但很快，法國人認識到這場運動其實是在摧殘文明，短暫的狂熱也就收場了。

文化年——“中國熱”達到高潮

2004年農歷春節在巴黎舉辦的中國文化年轟動了法國，也轟動了世界。堪稱全球第一街的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第一次允許外國人進行盛大的盛裝行進表演，埃菲爾鐵塔第一次為外國節日裝飾紅色燈光。86萬法國及各國游客聚集香榭麗舍大街，爭睹來自中國的盛裝行進表演。巴黎市政府官員稱：觀眾人數之多超過法國國慶……“中國熱”伴隨著中法文化年的深入在法國達到高潮。

在高毅看來，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一個全面融入現代文明的過程。中國從未像今天這樣接近現代文明。與法國的文化交往，也出現空前繁榮。

的確，中國傳統戲曲在法國上演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轟動，中國武術所到之處都贏得了熱烈的喝彩。還有，中國的烹調獲得了法國人的美譽，中國綠茶也被賦予了種種有利于健康的功能，法國人還越來越求助于中醫……2007年英語版歌劇《西游記》在法國巴黎上演，到現場觀看演出的巴黎市長貨口不絕。《西游記》中扮演“白骨精”的女孩由于表演出色，巴黎市長甚至邀請她移民巴黎。今年法國戛納電視節開幕，中國原創動畫片《西游記》受到熱烈追捧，并以單集10萬美金的購價刷新了全亞洲動畫海外單集發行價格的新紀錄。

法國人，這樣關注“中國問題”

對西藏的“情結”

1987年，法國國民議會辯論拉薩騷亂時，法國外交部國務秘書表達了政府的立場：法國從未忘記對西藏的文化和宗教表示好感和關心，因為西藏的文化和宗教是整個人類的財富。

法國人對西藏的“關心”可追溯至上世紀20世紀初。當時，法國女子大衛·妮爾只身來到西藏，泡在各地喇嘛廟里終日苦讀，在1924年寫就一部奇書《一個巴黎女子的拉薩歷險記》，隨后法國掀起一股“西藏熱”。

這部書之所以在法國引起反響，是因為西方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正經歷著一場精神危機，工業資本主義帶來的許多弊端也暴露無遺，而西藏不僅地理位置獨特，尚未受到現代化沖擊，而且那里生活著與世隔絕、在西方人看來又知足自得的藏民，還有獨特又神秘的宗教。這一切正好符合法國人對一個理想的、失落了的過去的構想。于是西藏在他們心目中變成了一方神圣的凈土。

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一個叫董尼德的法國人寫的《西藏生與死》一書，還能夠在法國引起轟動。不過，這本書的內容大部分是流亡印度的藏人口述的，書中有許多違背事實的情節，全書給人的感覺是，漢人正在剝奪西藏人傳承民族文化的權利，正在以移民的手段最終消滅這個民族，神圣凈土正在被玷污。這種感覺自然讓崇尚“平等、自由、博愛”的法國人痛心疾首、義憤填膺，這在很大程度上又成了影響法國民眾對西藏問題關注的心理緣由，使得一些不明真相的法國人對于藏人，包括藏獨分子抱有不辨是非的同情。偏見和誤解最深的問題

“現在中國還有吃人肉的嗎?”“中國有電腦嗎?是不是還把算盤當成基本計算工具?”“中國有超市嗎?買食品是不是還要憑配給票?”“在中國，如果發表自己的看法會不會坐牢?”“中國為什么要占領西藏這個獨立國家?”這是一位華人身邊的法國朋友常問的問題，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

大部分法國人對西藏沒有全面的了解，但卻熱衷于批評中國的西藏問題。在許多法國人眼里，西藏文化和民族特性逐漸受到漢族文化的侵蝕和同化，西藏環境受到污染，自然資源遭到嚴重破壞，人權狀況不佳。

法國人對西藏的誤解很大程度上與法國媒體對西藏的不實報道有關系。近幾年，中國經濟發展勢頭強勁，中法友好關系得到迅速發展，但是由于法國媒體對中國仍存有政治文化偏見，常常在報道西藏過程中對事實進行定型化歪曲。去年，一家法國雜志以“西藏的斗爭”為封面主題，指責中國“滅殺西藏文化，用自己的經濟發展思路改造西藏，用鐵路等方式來加速漢化”。不明真相的法國人讀了這樣的文章。自然覺得中國有人權問題。西藏問題也就成了法國對中國誤解、偏見最深的問題。

在法國工作的中國官員王晶，在接受本刊采訪時，把法國關注西藏問題的人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普通百姓，他們對于西藏問題確實是不了解或了解不多，只是跟著媒體走。他們認為西藏不僅人權被侵犯，西藏主權也遭到了侵犯。第二類可以稱作無知的政客，他們完全是為了媒體的轟動宣傳效應和政治作秀。如一位法國國民議會西藏問題小組成員，平時對中國官員非常親切，而一旦站在法國媒體的鎂光燈下，對西藏問題就會表現得義僨填膺。第三類是別有用心的政客，他們把西藏問題作為對華的政治籌碼，當作打壓中國的一種手段。這類人的用心是非常險惡的，是最值得警惕的。他們根本不去尋找事實真相，真相對于他們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注重的就是手里有“制衡”中國的道德砝碼。

達賴的“人脈”基礎

法國人對西藏的偏見和誤解，還與達賴極具迷惑性的“公關”有關。

1989年，達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其后，他在法國等西方國家的表演空間和活動能量猛增。1991年蘇東劇變后，達賴到法國游說，鼓吹“人的精神正在贏得勝利”，“在蘇聯發生的事件將促進西藏從中國獨立出來”。1992年達賴在法國舉辦一場“西藏問題研討會”，要求中國政府“承認西藏人民的自決權”等。

達賴深諸如何與西方政界打交道。他曾和法國前總統密特朗的夫人有不錯的交情。作為法國非政府組織“法蘭西自由協會”的主席，密特朗夫人曾邀請達賴到法蘭西自由協會總部召開招待會，并且不顧年高體弱，親臨印度達蘭薩拉，訪問達賴集團的分裂總部，表示對“國際西藏年”的支持。

法國現外交部長庫什內也是達賴的“老朋友”，與達賴多次見面，如今“每周都要通幾次電話”。薩科齊的“西藏問題專家”也是一個支持達賴的活動家，1989年達賴訪問法國時，他是達賴的法語翻譯。薩科齊見達賴，是第一夫人布呂尼牽的線。

達賴也知道如何在百姓中擴大自己的“人脈”，他出版的有關生活哲理和修養的書在法國很有市場，讀者涵蓋了政經要人和家庭主婦。據說去年12月3日，就在達賴受邀正式訪問歐洲議會發表演講的前一天，有35名議員和400名歐盟工作人員“齋戒”一天，以示對他的支持。這在歐盟是史無前例的。有了這樣的“民意”，也就不難理解達賴為何能獲得巴黎市議會授予的“榮譽市民”稱號了。

對北京奧運的“人道關懷”

這兩年，不僅“西藏人權”成了法國人的關注點，“奧運的人權問題”也出現在他們的想象中。去年奧運會期間，有一組侮辱中國人權的廣告在法國出現，引起許多中國人的憤怒。這組廣告包含三個畫面：“射箭場”、“游泳館”和“舉重館”，畫面以不同的形式表現了中國政府對囚犯的非人道虐待。在每幅廣告的右下角，都附有“奧運之后，爭取人權的戰斗必將繼續下去”的字樣。顯然，這一廣告出自“大赦國際”和廣告設計者的主觀臆測和捏造。然而在法國戛納國際廣告節上，它居然獲得銅獅獎。

一個法國導演憑個人的想象也制作了中國安保人員在奧運賽場上“鎮壓示威者”的短片，立即引起“藏青會”的附和與“人權同盟”等敵視中國的人權團體組織的響應，并向多國運動員施壓，甚至要運動員剃成光頭“抗議中國”。

上世紀90年代，西方國家六次將中國的人權問題提到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指責中國侵犯人權。希拉克上臺后，法國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1997年3月，在第53屆人權會議上，法國一改過去的做法，率先提出不再參加反華提案，提出愿意就人權問題與中國進行建設性對話。法國這一態度的變化，不僅影響了德國、意大利等歐盟國家，也迫使美國不得不在人權問題上調整對華政策。這年5月，法國與中國簽署了《聯合聲明》，主張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就人權問題開展建設性對話。

薩科齊就任總統后，把“保護人權和防止全球氣候變暖”當成法國外交重點，被外界認為是銳意變革的薩科齊在外交領域的“新特色”。正是這種把保護人權列為外交重點的“新特色”，給中法關系的碰撞埋下了伏筆。而奧運會在中國的舉行，正好給一些“人權衛士”提供了向中國發難的機會。

法國人，這樣面對中國崛起

同中國站在一起，法國人感到大國地位的再次失落

法國曾經是歐洲歷史上的大國，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淪為二等強國。不過，法國人從來沒有忘卻歷史的輝煌，沒有放棄對大國地位的向往。二戰后，經過幾次殖民戰爭的嘗試，法國人認識到新的歷史條件已不允許它再通過戰爭獲得大國地位。于是，寄希望于法國領導下的歐洲聯合與推行獨立自主的對外政策。這就是在法國對外戰略中長期起主導作用的戴高樂主義。

中國社科院世界史所的周榮耀研究員，不久前剛剛為本刊撰文(第5期《“中國為何獨對法國嚴厲”》)，談到用歷史的眼光看中法關系。日前在接受本刊采訪時，他同樣用歷史眼光分析了法國面對中國崛起時的復雜心態。

周榮耀指出，隨著德國在上世紀90年代的統一和歐盟的不斷擴大，法國領導歐洲的愿望似乎越來越無望；推行以挑戰霸權為主要內容的獨立自主政策，雖然為法國在國際事務中爭得了一定的話語權，但充其量也只發揮二等國家的作用。法國的實力，已無法實現戴高樂讓“法國站在最前列”的遺愿。法國人就是長期在這種向往與失落之間自我煎熬。這些年，更使法國人感到不平衡和難以面對的是，中國的變化太大了。有人會奇怪，中國的變化礙得著法國人的“大國夢”什么事呢?本來是沒有什么事，但是法國人感到心里有事。

這些年中國的巨大變化，引起了西方國家的各種猜測和議論，“中國威脅論”就是其典型產物。而對法國來說，還更多了些“酸味”。因為當初戴高樂推行以挑戰霸權為主要內容的獨立自主政策時，它的主要呼應者就是中國。中法兩國之所以能走到一起，前提就是處于相同的國際環境和具有相近的國際地位。如今，原來實力地位大致處于同一起跑線的兩個國家，法國仍在受失落的煎熬，中國卻被稱為“崛起的大國”或“發展中的大國”，實力地位今非昔比。這使法國不僅再次感到大國地位的失落，而且還擔心被擠到二流國家的邊緣。因此，法國人一方面提出“相對大國論”，給自己貼一個“相對大國”的標簽，另一方面對中國的發展變化橫挑鼻子豎挑眼，極力想貶低中國的地位，滿足一種平衡心態的需要。由此，想到剛剛發表的《中法新聞公報》特別強調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這一由戴高樂將軍做出的決定沒有也不會改變”，其含義就更令人回味無窮了。

王晶對法國的心態做了一個比喻：如同在賽跑中，跑在最前面的是美國，法國等國家跑在其次，而中國等新興大國緊迫其后。對于美國，法國已無可奈何，但是對于隨時可能超過法國的中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高傲的高盧雄雞”

周榮耀指出，法蘭西民族古老而又擁有優秀傳統。任何一個偉大的民旗都具有自己的民族特性。法蘭西的民族特性在歷史的長河中，孕育了眾多影響法國、乃至影響世界的思想家、政治家和文化名人。當然，同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一樣，任何一個偉大的民族也具有自己的劣根性。不幸的是，法國人長期陶醉在前輩先人的光環之中，也培育了自己因循守舊、不思進取、極度自信、自以為是的劣根性。法國被稱為“高傲的高盧雄雞”，她不僅不善于反省自己的劣根性，反而熱衷于將先賢先哲們的歷史遺產加以現代的理解，凝結成所謂“普世價值觀”，試圖用它去取代或軟化其他民族的特性。

法國人心中的“普世價值觀”，其核心內容就是他們的“民主、自由、平等、博愛”，最時髦的詞就是“人權”。人權，已不單單是個國家內政問題，它已經被當作為外交斗爭的武器和工具。法國已將“人權外交”取代“主權外交”。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大概沒有人會反對維護人權。關于人權問題本身的認識爭論暫且不談，現實的問題在于如何認識人權與主權之間的關系。借口人權問題侵犯別國主權，就是實現“普世價值觀”嗎?

在西藏問題上，法國借口人權，不惜累次侵犯中國主權這個國家核心利益，向中國發難。究其原因，許多人忽視了一點，就是現代法國人從來沒有擺正人權與主權的關系。

周榮耀說，《人權宣言》是法國大革命的歷史遺產。“天賦人權”的主張，從一開始就是與“主權在民”并列的。法國的先賢先哲們身處歐洲封建君主的敵視干涉之中，十分明確“沒有主權，何來人權”的道理。后來過于自信的法國人自認為是這份遺產的最忠實的繼承者。其實不然。1940年6月，法國貝當政府在“保護人民，避免犧牲”的幌子下，向法西斯德國屈膝投降。這種典型的假借人權出賣主權的行徑，竟在當時的法國出現了上至達官顯貴、社會名流，下至普通百姓空前“大團結”式的支持，而戴高樂領導的堅持抗戰的“自由法蘭西”卻被視為非法。更令人不解的是，這種“非法”與“合法”的爭論，在戰后竟然延續不斷。如今，法國人把這一套又拿到中國的西藏來，可是中國人不會忘記自己的歷史，也沒有忘記法國這一段歷史，我們不會因為有人假借“人權”發難就出賣主權。沒有用新眼光看中國人

由于法國比中國早進入現代文明，生活水平又比中國高出許多，中國人眼里的法國人要好于法國人眼里的中國人(不過可能要將薩科齊的表現除外)。雖然社會已進入信息化時代，由于時空距離和語言文字等客觀條件的限制，兩個不同國度的人民要相互認知和理解，是何其艱難。現在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客觀條件，而在于相當多的法國人仍然用高高在上停滯的老眼光看待中國人。

周榮耀說，這些法國人想象中的中國人，不僅是冷戰時期所見所聞的翻版，甚至還停留在纏足穿袍的年代。于是，當接觸到現實中的中國人時，許多法國人一時回不過神來，脫離實際的念頭就會多起來。其實，只要抱著相互平等、尊重的心態，任何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是可以拉近的。法國人應該知道，中國人也在為追求法國人那樣的生活環境和條件辛勤工作，當法國人的生活水準已經到了可以無限崇尚自然、回歸自然的時候，中國相當多的人還要靠頑強地改造自然、對抗自然而生存。喜馬拉雅是雄偉的，香格里拉是秀麗的，中國人同法國人一樣喜愛大自然，但中國的西藏人也同法國人一樣要走進現代化。一個曾經摧毀政教合一封建專制奠定共和制國家的人民，總不至于要中國的西藏人還生活在過去那種農奴制的“自然社會”里去欣賞大自然吧!

法國人，這樣看待中國市場

法國最早瞄準中國市場

改革開放后，法國是最早瞄準中國市場的西方國家。不過，文化的差異或多或少影響了他們對中國市場的了解。法國人有遠見，但不能持之以恒，所以開始打人中國的一些法國企業并不很成功。1984年到中國國際信托投資總公司(中信)工作的車耳(現中信集團中國國際經濟咨詢公司國際業務總監、本刊資深撰稿人)，就見證了這一點。

上世紀80年代中期，在日本和美國都不屑于關注中國汽車市場的時候，法國標致汽車公司到廣州進行合資項目，由中信、廣州政府和法國標致共同投資。雖然這個項目由于某些原因并不成功，卻具有開創意義。1986年，車耳在法國著名的拉扎銀行(現瑞德銀行)與中信的合資公司工作。瑞德銀行是最早進入中國的西方投資銀行之一。法國還是最早來中國投資的西方房地產商之一。在車耳的印象中，80年代中期，法國人就計劃在北京長安街上興建高樓。不久，出現“六·四風波”。西方企業紛紛離開中國，法國的這一項目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世紀80年代打人中國市場的法國企業，用車耳的比喻，就像一個半途而廢的淘金者，看到了金礦在哪里，也有能力打通通道，可沒能堅持到最后。究其原因，車耳認為，一方面，法國人缺乏耐心，也可以說目光短淺；但另一方面，法國人缺乏企業管理的要素，做法不切實際、缺乏執行力。 法國將當時已經落伍的“標致505”車型投入中國市場，就沒有考慮中國希望學習新技術和提高國產化比例的愿望。而等到美國、德國、日本的汽車進入中國市場以后，“標致505”就只好卷鋪蓋走人。幾乎所有在中國合資的外國汽車企業全是在法國之后才進入中國市場的，而“有遠見”的法國被其他國家的汽車企業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在投行方面也是如此。車耳在法國工作時，他的上層官員曾為好幾個國家承攬政府咨詢業務，后來還作為葉利欽政府班子的顧問，為俄羅斯的體制轉軌、國有企業出售和私有化提供咨詢。他們想把在別國實行過的好方案拿到中國來，車耳認為這些方案不符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因為中國當時正努力從農業化向工業化國家、從不發達國家向相對發達國家、從閉關自守向開放轉變，和西方其他國家的實情不一樣。法國人卻不以為然，覺得在俄羅斯、荷蘭可以做，為什么在中國做不了。后來證明，葉利欽的體制改革聲勢宏大，收效甚微。俄羅斯龐大的國有資產迅速轉到私人手里，社會經濟一片混亂。法國的建議自然也沒有得到中方有關方面的認可。

車耳和法國人打交道多年，他這樣總結：法國是一個有遠見的國家，也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國家；是一個睿智聰慧的國家，也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國家。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國家和一個非常矛盾的民族。他見到的法國人都很聰明，但是在同中國人交往時往往顯得很愚笨。

“政府搭臺，企業唱戲”

近幾年，人們發現，每一次法國領導人訪華，都有大批企業團隨行，這些企業往往會攜大訂單滿載而歸。有人把這種現象稱為“政府搭臺，企業唱戲”。

據車耳介紹，法國有一套獨特的經濟管理體制。很長時間內，當大部分西方國家實行市場經濟的時候，法國還是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并行的。政府對經濟發展的干預性很強，指導性也很強。這與法國的工業化歷史有關。法國的工業化比較晚，又是在強力政府下實現的。政府扶植工業發展主要是為了解決財政問題，法國的社會動蕩又決定了只有在強力政府下，經濟才能比較平穩地發展。政府扶植一些大企業，反過來企業也參與政治，這便形成了法國經濟中的生產集中與壟斷趨勢。

對于政府與企業的關系，法國一位前工業部長曾有一個很極端的比喻：法國政府和企業的“勾結”就像黑社會。車耳很認同這種說法，他認為，一般來講，在美國是“商而優則仕”，做企業成功的人可以當官員；在法國則是“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商”。法國是一個精英治國的國家，許多大企業老板是來自政界的官員，他們與政界人物出自相同的學校，同屬于社會的精英階層，經常游走干政府部門和企業之間。每個大企業，或在中央政府，或在地方政府，背后都有自己的政治勢力。由于政客與企業家“近親繁殖”，也就容易出現官官相護的現象。但也正如此，法國企業才可以“有問題，找政府”，訂單也由政府幫助完成，這是法國一個很特殊的現象。所以每次法國領導人來中國的時候，隨團都有大批企業家像小雞一樣伏在母雞的羽翼下到國外公關。

法國企業依靠政府的公權來促銷，有另外一個原因：相對于美國等國而言，法國是一個缺乏競爭力的國家，法國企業是缺乏競爭力的企業。這是一個長期的現象。車耳將導致這種現象的原因歸結為國家干預的傳統和保護主義的習慣，不合理的組織結構和社會制度，以及個人主義價值觀。車耳曾隨法國企業來中國爭取項目，法國企業的技術人員和銷售人員在談判桌上自己先起爭執，結果自然失去了合同。

對于政府而言，大訂單就意味著能為法國的國內就業提供巨大的保障，就意味著執政黨在國內能贏得更多的選票、更高的支持率。所以有國外媒體說，法國領導人外交非常看重商業訂單。

但是，大國關系絕對不能是買賣關系，否則會是很脆弱的。自去年中法關系跌入低谷后，車耳這樣反思中法間的貿易往來：很多國家領導人都以為只要經濟關系好了，政治關系就好，其實不然。西方國家和中國的價值觀不同，政治易變，我們不應該拿實實在在的訂單，去買一個空洞的承諾，不能拿我們有限的資源去為法國反復的行為買單。他說，這是不值得的。法國無法忽視中國市場

2008年圣誕節，一位中國游客在戴高樂機場的一家免稅店購買了總值46423歐元的酒品，隨后登上了前往北京的飛機。這名中國游客的闊綽氣派不僅創造了戴高樂機場一次消費的最高紀錄，還“雷”到了法國媒體。蜂擁前來報道的法國媒體將此消費金額稱為“天文數字”。按照戴高樂機場的表述，此前最多消費紀錄的創造者也是一名中國游客，也在這家免稅店，也是由這個店員接待的。這一幕著實讓法國人見識了中國市場潛在的龐大購買力。

法國出口產品主要集中在兩個層面，一是技術與資本含量很高的領域，如飛機、衛星、高速列車、核電站、尖端武器等。法國的高速列車在試驗中創下過時速500多公里的世界紀錄，法國的核電技術在世界上也名歹Ⅱ前茅，法國在歐洲的航空、航天工業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二是代表高生活質量的奢侈品，從化妝品、香檳酒、白蘭地到高檔服裝等。

其實，高速列車和飛機一直是日本和美國渴望打入并占領中國市場的重要高科技產品。日本與法德之間就曾經為北京至上海的高速鐵路工程訂單展開過激烈競爭。在全球飛機需求處于飽和的情況下，美國波音公司和法國空客公司都緊盯中國市場。

2007年9月，中國航空工業第一集團公司發布“民用飛機中國市場預測年報”，預計到2024年，中國將增加2400多架新飛機，總價值約2000多億美元。其中，多數訂單將被美國波音和法國空客兩大飛機制造商“瓜分”。 法國很清楚，中國的空客訂單如果不給法國，就會讓美國人白白占了便宜。法國無法忽視中國市場。

中國奢侈品消費的空前繁榮也為法國提供了難得的機遇。一項調查表明，中國的奢侈品市場正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2004年以超過20億美元的消費額成為全球第三大奢侈品消費國。按照這種速度，到2015年，中國人將會買下全球29％的奢侈品。法國人更是預測，中國將在2011年前后成為世界第一大奢侈品用戶。因此，全球諸多奢侈品品牌都希望搭乘中國市場這班車，法國自然也不甘落后。法國一些奢侈品品牌已在中國30多個城市撒網布局。

法國奢侈品品牌路易·威登在中國區的總負責人是車耳的朋友，他告訴車耳，路易威登的產品僅在杭州這樣的二線城市的銷售額就遠遠超過北京和上海，由此可以想象中國的奢侈品消費潛力有多大，法國恐怕要在中國的奢侈品市場賺得盆滿缽滿了。

明白了法國對中國市場的看重，就不難理解他們在對待中國時的矛盾心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