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黃昏時分,坐在書房里,享受夕照穿窗而入帶來的那一種異樣的神奇。
此刻,書房已經暗下來。到處堆放的書籍文稿以及藝術品重重疊疊地隱沒在陰影里。
暮時的陽光,已經失去了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它變得很溫和,很紅,好像一種橘色的燈光,不管什么東西給它一照,全都分外美麗。首先是窗臺上那盆已經衰敗的藤草,此刻像鍍了金一樣,蓬勃發光;跟著是書桌上的玻璃燈罩,亮閃閃的,仿佛打開了燈;然后,這一大片橙色的夕照帶著窗欞和外邊的樹影,斑斑駁駁投射在東墻那邊一排大書架上。陰影的地方書皆晦暗,光照的地方連書脊上的文字也看得異常分明。《傅雷文集》的書名是燙金的,金燦燦放著光芒,好像在驕傲地說:“我可以永存。”
……
當夕陽移到我的桌面上時,每件案頭物品都變得妙不可言。一尊蘇格拉底的小雕像隱在暗中,一束細細的光芒從一叢筆桿的縫隙中穿過,停在他的嘴唇之間,似乎想撬開他的嘴巴,聽一聽這位古希臘的哲人對如今這個商品世界的醒世之言。但他口含夕陽,緊閉著嘴巴,一聲不吭。
……
陳放在桌上的一塊四方的鎮尺最是離奇。這個鎮尺是朋友贈送給我的。它是一塊純凈的無色玻璃,一條彎著尾巴的小銀魚被鑄在玻璃中央。當陽光透入,玻璃非但沒有反光,反而由于純度過高而消失了,只有那銀光閃閃的小魚懸在空中,無所依傍。它瞪圓眼睛,似乎也感到了一種匪夷所思。
一只螞蟻從陰影里爬出來,它走到桌面一塊陽光前,遲疑不前,幾次剛把腦袋伸進夕陽里,又趕緊回來。它究竟畏懼這奇異的光明,還是習慣了黑暗?
夕陽的生命是有限的。它在天邊一點點沉落下去,它的光卻在我的書房里漸漸升高。短暫的夕陽大概知道自己大限在即,它最后拋給人間的光芒最依戀也最奪目。
(選自《當代文萃》,有改動)
哈星丁賞析
一個人靜靜地獨坐于夕照下的書房,是何等愜意之事,書房中的所有事物都分外美麗,夕陽創造了無比神奇的景象,作者對夕陽帶給人間美好的贊譽之情與歌頌之意在字里行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