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他站在西伯利亞無邊的寒冷之中,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沉重得像裝了一座大山。每年的冬天都是如此,這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而在這艱難的十年之中,他的人生也分成兩部分,開始的五年是服刑,1849年他因參加一個激進的革命小組而被當局判處死刑,臨刑前被改判流放西伯利亞。這五年是他最黑暗的時刻,而后被釋放的他又在那里作為列兵繼續服役,雖然身份改變,可心境和處境卻沒改變。
他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就如看不透冬季厚重的天空。不久后,他退伍離開那種單調,回歸了曾經的生活。可是他的心底依然是冰封雪凍,就連那些原來熱愛過的,都已經失去了興致。
十幾年前,他曾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并有作品轟動全國,可是如今,他竟喪失了拿起筆的欲望。他就這樣又在西伯利亞附近生活了近五年的時間,卻終是融化不掉心里的堅冰。那五個漫長的嚴冬里,他苦苦地思索著,試圖找回一顆靈動的心,可終是無功嗟嘆。
最后一個冬天,他腳步沉重獨行于漫天冰雪里。萬般無奈之下,他想起了自己在莫斯科寄讀學校讀書時的一位老師。當年他有著嚴重的癲癇病,時常發作,加上生活的許多不如意處,他懷有一種很深的絕望,是那位中年老師在他身邊,給他父親一般的開導,使得他的心里有了淺淺的溫暖。想起這個老師,他便給老師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傾訴著心里的迷茫與困惑,他在信中說:“西伯利亞的冬天太長太冷了,大地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凍住了,包括我曾經火熱的心。而身邊的世界也如寒冬一般,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他充滿希望地把信寄出,然后開始等待。
春天到來的時候,他終于收到了老師的回信。看過信,他心中的暖流開始翻涌,當即踏上返回圣彼得堡的馬車。在途中,他一遍一遍地看著那封信,隨著景物的變換,他覺得自己已經走出了冬季。他終于又拿起了筆,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在寫作的過程中,盡管生活依然不如意,可他的頭腦中時常想起老師的話:“我曾在西伯利亞待過一個冬天,那里的寒冷是難以想象的,正如你所說,大地上一切都被凍住了。可是有一天我發現,那里唯一活動著不受寒冷影響的,就是浩蕩的長風了。所以并不是一切都被凍住,至少還有風在流動。”
1866年,他開始寫那部讓他流芳百世的長篇小說《罪與罰》,通過這部作品,他的名字被世人廣為傳誦。如今,陀思妥耶夫斯基已成為文學史中重要的一章,他當年的掙扎與彷徨,已經越來越少有人知道。人們只看到他的才華,卻看不到他生活中真實的苦難,除了疾病、服刑、服役,還有貧窮、以賭博還債,等等,他雖然消沉過,卻沒有讓自己長久地沉淪。
在他去世之后,人們在一本書里,發現了他寫下的這樣一句話:“或許是一種反抗,或許是一種融入,或許是一種超然,總之,讓心像風一樣流淌,就永遠不會被生命的冬天所凍結。”
編輯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