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龍道人山考釋

古老的道人山，位于“三江并流”南段，拔海三千五百九十六米，巍峨綺麗，云霧繚繞，氣象萬千，瀾滄江奔騰山下，碧羅雪山連綿進云龍縣境。經(jīng)漕澗壩子，順三崇山南下，過鐵廠村“石棺材”丫口，走過“牛頭峰”，便進入了道人山。相傳明代有自稱“海軒道人”在此山出家建廟而得名。

道人何許人?據(jù)《地方志新說》概述：“道人山是碧羅雪山之一峰，明朝末代永歷帝西奔，大將李定國與叛將吳三桂激戰(zhàn)高黎貢山，一名隨員大臣楊榮，在戰(zhàn)亂中失散，流落保山，埋名隱姓，伺機復明，后得知永歷帝縊死，便向東長辭，啼血而泣，遂上山出家為道，結(jié)蘗為廬，立石為廟，自稱海軒道人?！?/p>

道人山與明代歷史相關，為求知其背景和相關情節(jié)，經(jīng)查《保山邊防軍事志》所載“磨盤山之戰(zhàn)”，有較詳盡記述，資料難得，不妨摘抄其要：“明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領導的農(nóng)民起義軍攻破北京城，明朝滅亡。駐守山海關的明朝總兵吳三桂引清軍入關，李自成撤離北京，清軍進入，定為王朝首都。在南方各地的一些明朝官吏和將領，紛紛擁立明王室后裔一諸王以抗清，但在清軍打擊下失敗。清順治三年（公元1646年），瞿式耜等于肇慶擁立桂王朱由榔為永歷帝，由于清兵追剿，順治十二年‘扶明抗清’的張獻忠余部將領李定國等護送永歷帝至昆明，李定國被封為晉王。明將吳三桂降清后，成了追殺明軍、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的急先鋒。順治十五年，清軍分三路入滇，會師曲靖。永歷帝……決定向迤西(緬甸)逃竄。”

“順治十六年(南明永歷十三年)正月，清軍‘兵不血刃’地進入昆明，二月吳三桂率軍西進。永歷帝和一伙宮妃權貴西逃奔命，正月初四至永昌，十八日至騰越，廿五日至鐵壁關，廿八日抵緬關，被解除武裝，赤手而入。”

“李定國統(tǒng)軍斷后，節(jié)節(jié)失利，吳三桂窮追不舍，李定國便渡過潞江到達磨盤山，古為騰越州至永昌府主要通道，壁立千仞，箐塄阻深，屈曲僅容單騎通行的峽谷。李定國決定在絕嶺上以六千人據(jù)險迎敵，沿谷埋設地雷，三道埋伏，明令規(guī)定：待敵人全部進入初伏圈時，即燃發(fā)地雷，二伏三伏一齊出動，首尾橫擊，殺他個片甲不留?！?/p>

“吳三桂西進節(jié)節(jié)獲勝，料李定國已遠走，便渡潞江、上高黎貢山，行將進入伏擊圈內(nèi)……。不料大理市卿盧桂生叛變投敵，將‘三伏’計劃全告訴了清軍。這時，清軍前隊已進入‘二伏’，吳三桂急令后撤，改以‘精甲蹂伏兵’以迂回包抄戰(zhàn)術，與明軍短兵相接，白刃格斗，明軍不得號令不發(fā)炮，死于林箐中三分之二，‘人喊馬嘶，肉搏聲震山岳’，上山清兵無一得免，明軍也傷亡甚眾?！?/p>

“由于力量懸殊，李定國率軍沿高黎貢山南下，幾次合謀入緬營救永歷帝，未獲成功。清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緬甸發(fā)生政變，為了討好清王朝，制造了‘咒水之難’，殺死了跟隨永歷帝出逃的沐天波等四十余人，次年二月，將永歷帝及其家屬交給清軍帶回昆明。吳三桂將永歷帝及其子絞死于金蟬寺(今華山西路利昆巷)?！?/p>

認知了歷史情節(jié)，清楚的知道：永歷帝隨員大臣楊榮“在戰(zhàn)亂中與帝失散”的史實。再查《保山縣志稿》相關記述：“海軒道人姓楊，其名里籍無人知，初隨永歷帝至永昌，磨盤山一戰(zhàn)與君失散……見深山幽邃，居民純良，遂避其間，出家黃冠，稱海軒道人，以采藥治病為生。承平后，出外募化，建紅花寺于山中，又建舍茶寺，供茶水于往來行人，旅客稱便?？滴醢四?公元1669年)永昌知府伍柳聞海軒行跡，異之，遣人往召，不至，親往訪焉，乃知其為同年進士楊某也，遂畀以山下田數(shù)千畝為香火資。海軒得田后，審辨土質(zhì)氣候，教居民隨地勢高低種植糧食，改善生活，更教其讀書識字，開通知識……一改過去刀耕火種、粗魯無文之陋與饑寒交迫之情。吳三桂起兵反清時，海軒北去，不知所終?！?/p>

為求道人山歷史淵源全貌摘引資料，互為補充，以正民間故事傳說中“海軒道人楊榮乃明代‘靖難之役’建文帝隨員大臣之一”的口頭傳說。故事可以誤傳，而文書實不可隨便。

憶昔年幼時，每當月明星稀夜晚，常偎依在我祖母身旁，聆聽她講述參加道人山廟會盛況，領略大自然風光，沒完沒了的道人山故事娓娓動人。幼小心靈，遐思向往。

光陰荏苒，時代發(fā)展，在火紅的八十年代，為探求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路子、發(fā)揮中草藥優(yōu)勢，開發(fā)利用野生藥材資源，有幸調(diào)集鄉(xiāng)村醫(yī)生和中心衛(wèi)生院部分醫(yī)生組成一支十四人的探索采藥隊伍，請熟悉道人山藥材生長情況的周敏醫(yī)生帶路，在秋高氣爽期間，雇用了五匹馬馱行裝及返程時的藥材，浩浩蕩蕩向道人山進發(fā)，取徑從莊房地方的福壽地，迂回登上人跡稀少的青峰頂。為時一周的曠野生活，采藥材、制標本、拍照片，飽覽大自然風光，滿載而歸。晚年多憶舊，翻閱資料，重讀當年習作《道人山采藥散記》，浮想聯(lián)翩。

青峰嶺民間叫青峰頂，是道人山最高峰，云山霧海，氣象萬千：有時如絮如奔馬；有時烏云滾滾遮天蔽日，山雨說來就來，風雨交加氣溫急劇下降；而當陽光燦爛時，藍天底下可極目遠眺，在望遠鏡幫助下，但見山巒起伏，“一覽眾山小”；俯視瀾滄江金波粼粼南去，西看片馬丫口新修建的公路逶迤而上，往北眺望只見玉龍雪山在云霧縹緲中，隱約一線，惟高黎貢山和點蒼山偉態(tài)雄姿，擋住東西視野。名句“高度決定視野”本源于實踐，源自生活。

山上看日出景觀要起得早，匆匆洗漱后就得往山頭跑。在晨光曦微中，蒼山之巔一片紅光，越來越亮，霎時紅日冉冉升起，沒有熱力。在眾山包圍的盆地生活習慣了的人，感覺大不一樣。

天亮得早，夜也來得快，說黑就黑了。傍晚，夕陽西墜，落日余暉映紅了高黎貢山上當年抗日健兒血染的地方。紅里透黃漸漸的淡下去了，沒有光了，夜落下帷幕；說也怪，伸出巴掌便數(shù)不清五指。樂忘思返，在稀疏星光下，你追我趕、滑行山坡，一口氣回到幽谷宿營地。入夜，都圍在篝火旁傾聽周老醫(yī)生講述道人山歷史故事，都沉醉了。夜深人倦，紛紛走進窩棚躺在不分床界的“攬攬鋪”上，在回味中進入了夢鄉(xiāng)。常言說“山上的猛獸都怕火”，通宵達旦的汽燈照明下，有節(jié)律的鼾聲此起彼伏，聽得出都已忘記旅居深山的恐懼。在功果橋新山一帶地方曾有人用農(nóng)藥毒死過一只孟加拉虎，并在虎左手掌剖出民建地區(qū)苗族獵射中箭的鐵箭頭，說明虎的活動范圍很大，一時地區(qū)有虎傳說紛紜，人心惶惶。疲憊忘了一切，一覺天明。

是的，道人山東側(cè)森林茂密，是舊州瓦嘎地方，西側(cè)多草坡，石竹林、山韭菜、藥材、荊棘叢生。當山花爛漫時，香飄四溢，但不見蜂蝶來擾，鳥獸也沒見蹤影。沉寂深邃，要說有什么動態(tài)的東西，那只有風不息的吹拂，樹葉習慣的搖曳。稍加注意觀察，炊事生火的灰燼剛產(chǎn)生就被風給刮走了，聯(lián)想起故事中說“道人山燒火不見灰”就是這個原因，不歷其境，不解其義。

大山脊梁上有一條羊腸小道，是民間組織羊群，于夏季游牧走出來的，在彎彎曲曲的香柏樹林間，披荊斬棘，別有古樸原野風趣。再往北走不遠處，可望見山頭傾斜，酷似牛頭狀的小山包，人們稱為“牛頭峰”，峰下生長著婦科獨特藥“月佳靈”，雖不屬常用藥，只為教大家認識這棵藥和其生長環(huán)境，不昔時日、不計艱辛，考察也是交流。打破草藥醫(yī)生歷來父傳子、師傳徒的傳承觀念，能者為師，既是學員也是老師。大自然課堂清新和諧，執(zhí)著敬業(yè)奉獻，其樂無窮。

周老年逾古稀而精神矍鑠，每天都打頭陣，一天老往荊棘叢中穿梭，忽然聽到他大叫一聲“找著了”，并指向一堆亂石說：“這就是海軒道人所建廟子，已成廢墟。”據(jù)說當年駐永平部隊上山采藥時，在廢墟里挖著一個金犁頭，似不可信，可在貫徹“六二六”精神中，解放軍醫(yī)務人員上山采藥是真實的。往下走幾十步路的地方，有一幢石料建筑物，走近一看，高約三四米，有三四十個平方面積，屋棵柱都是石頭打造的，有如混凝土澆灌而成，方方正正，屋面用長方形石塊整齊覆蓋。在那個時代沒有水泥建材，也不用石灰，工藝之精湛，經(jīng)百年風雪滄桑，威然聳立崇山峻嶺，令人驚嘆。走進屋內(nèi)，一縷陽光從石板移位處射進，清晰可見石臺桌上豎著幾塊大石板都刻著浮雕佛像，旁邊有一塊石碑長滿苔蘚塵垢，來不及清洗、看不清文字是所憾事。屋內(nèi)掛著紅彩布，送香火茶酒杯具有序擺在臺上，可見時有信士敬香祈禱。荒涼空曠寂靜，給人一種難以言狀的寂寞感。于是都忙在廟前合影，把人生旅途難得一遇的瞬間留作永恒。今天看看合影照片上，好幾位已經(jīng)作古了，他們勞作山野英姿、友愛敬業(yè)精神，可敬可愛，崢嶸歲月，輾轉(zhuǎn)難忘。

廢墟與石廟之間，草叢中有一座古墓，墓碑上刻著“前清道人羽登仙莊真人之墓”。古墓完整，文字告訴人們這是明清時代的遺跡，是地方史實見證的一部分。那么創(chuàng)始人海軒道人蹤跡何在?難道說，民間流傳故事結(jié)尾時說“海軒道人在廟中感悟到弟子下莊房地方化緣時錯食牛肉，回到廟來都不敢認錯，師父便在弟子背上各打一掌，牛肉都吐了出來，謂弟子不忠，怒而離山，摘葉東渡瀾滄江飄然而去，后不知所終?！惫适掠行┥裨捝?，民間口頭文學家善用浪漫筆法，耐人尋味。

為采藥而登夢寐以求的道人山，無意考古，而被自然風光陶醉，為遍地野生藥材所誘惑，目睹古廟遺跡，經(jīng)百年不毀而感慨，也認知了道人山具有明清歷史的內(nèi)涵，不虛此行。時代久遠，故事扎根民間，地方文明史價值，具聽評說。相信具有生命力的道人山，將以自身應有價值永遠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