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間到了,將所有的文件歸檔后,邁著輕松的步伐回家。路上,總能與一對拾破爛的夫婦相遇,不是迎面而來,而是在我心無旁騖,專注地走向某個路口的時候,他們正巧在那里慢慢的挪動。往往是,一輛沉沉的木板車,車把和繩索重重地負荷在一個人的身上,而另一個,則跟在這一個的身旁,不緊不慢,依依相隨。相跟著的大多是那個女人,懷里抱著一只京巴狗,毛色白,有些臟。但她臉上表情告訴我,她是那么愛憐著它。
那對夫婦有五十多歲的模樣,頭上發間隱約能見幾縷華發。兩人都很瘦,衣著和皮膚上不同程度地有些亂和臟,但是兩人的面孔上,都分別掛了一種簡單透明的喜悅。同出同歸,是很恩愛的樣子。那架木板車是他們盛載破爛的運輸工具。車把上掛有一個油亮的皮包,皮包里有個干凈的布袋,布袋里盛放著他們一天的水和干糧。他們就是靠了這些水和干糧,在整座小城各個角落不停地流動著。
那條京巴狗,是在他們的收留下,才結束了那么久的流浪日子。在它的眼里,心里,或者能夠感覺他們的一顆溫暖博愛的心。京巴的生活看起來很快樂!在他們撿拾破爛的時候,那只白毛京巴便跟在他們的左右,奔跑出老遠,再回來,往往復復,遠遠近近地玩耍。
喜歡收拾舊物,每每收拾一攏,便沉沉地提著它,下樓賣了。所賣的錢雖然不多,那也夠一包鹽或幾瓶醋了。更重要的是,我由此認識了這對撿收破爛的夫婦。他們也很友好地信任著我,與我家長里短,拉著呱。他說,他們有一個很好很優秀的兒子,從小,兒子學習成績就很好,兒子,是他們一輩子的驕傲。他們用撿破爛的錢供他讀書到現在,也是不得已的事。
他原本有一份做臨時工的工作,在一家木器廠。這份工作雖然收入微薄,但還能足以讓她和所有居住在城鎮邊緣的每一個家庭主婦一樣,丈夫在外工作,而她們則只管悠閑地呆在家里,洗衣、做飯,照管孩子和四分責任田。城市的不斷發展擴建,把附近幾乎所有的良田吞噬一盡,村里只好象征性地一家分得幾分田地,用以種些青菜蘿卜之類。四分地的收入,根本不能打點三口之家的用度。
那份臨時工作本來就不能夠做久,一次意外事故的發生,更加速了他失去工作的機會。那次意外使他差點失去一只手。手傷指殘,他只好回家,傷好后,無論做什么工作都不如意,生活開始越來越拮據下去。
而在那時,兒子的學費也逐漸高昂起來。最后掂來量去,他們決定以收撿破爛為生。但,不管多臟多累,勤奮好學的兒子一直都是他們的期望,兒子的懂事和進步,令他驕傲著,這種驕傲化做鼓足勇氣走向街頭撿拾破爛的動力。幾年以后,兒子的學習一路綠燈,順水順舟地考上大學,如今已經是在校連讀的研究生了。
在外人面前,他從不自卑。一直覺得,自己是以特殊的勞動,用干凈的雙手,把愛匯成了河流,滋養著他的家庭,雖然,微小的收入支撐著清淺的日子,但它承載著全家人的希望,還有兒子的理想。一生何求?她說起她的家,更是一臉的幸福。
與其他民居相比,她的家與別人的沒有什么兩樣,他們用勤勞收獲,積下的錢款,除了供兒子讀書,其他的都用在了整理房子上。五間房屋,粉墻紅瓦。院角除了堆滿等待處理的破爛,滿院里都種著青菜和花。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而那些美麗的花更是她從年青時候就喜歡的。門口是一棵石榴樹,窗下是一個架子,下面是一墩薔薇花,花枝四面里攀騰著,繞啊繞地,繞過那棵石榴樹,奔向屋頂去了,那么高的枝頭上,擎舉著一朵朵的花,漸漸地開了,是那種玫瑰樣鮮艷的紅,遠遠看去,染亮了大半個院落……
多么溫馨的一個家!她的話,不由使我心里也安謐起來,只覺心頭熱熱的,像喝下一碗濃烈的酒,辣出淚,酸酸甜甜的……日子是人過的,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兩人相親相愛,天在,地在,你在,我在,往前的路就是再怎么坎坷,也會走出一路繁花……
四季循環,走過一個愛的生活,創造一種更多愛的生活。這對在別人眼里看來那么卑微的夫婦,他們溫暖的家,將要走上社會成為棟梁的兒子,不就是那一樹茂茂盛盛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