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煙火

不知道天國是不是也有煙火，不知道天國的煙火是不是和這里的一樣，也不知道祺有沒有看到煙火，更不知道有沒有人陪在他的身邊……

多想給祺打個電話，盡管每一次聽到的都是同樣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靜靜地看著天空綻放的煙火，是那樣的絢麗奪目，那樣的光彩照人，它們幸福地笑著離開天際，然后慢慢地隕落，最后化為了塵埃，消失了。這不是正像你嗎？祺！

風輕輕撩起了我那不長不短的頭發，身旁看煙火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他們尖叫著，歡呼著，跳著笑著，鬧著。驀然間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站在他們的世界之外了，怎么也進不去。因為我知道那一份快樂是不屬于我的，至少不屬于“小笨豬”。葉子分明在開始飄零了，葉子的飄零，是樹的不挽留，還是風的撫弄呢？還有，現在不是春天嗎？為什么還有葉子的飄零呢？祺，在你的腦子里總是會有十萬個為什么的答案，我也早已習慣了傻笑著跟你討答案，呵呵……是這樣笑的嗎？

“快看那邊，它開始了，開始綻放了。”一個嬌小可愛的聲音掠過我的耳際，是如此的熟悉。記憶里仿佛也有過這聲音吧，是什么時候呢？

對，是那一年，祺，16歲，而我才是一個15歲的懵懂小女孩兒。在所有的眼中，我總像祺的跟屁蟲。無論祺去哪里，我總是跟著他。習慣跟著他，也愿意跟著他，因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是會有無窮無盡的樂趣。一直都是這樣的。

每一次上學的路上，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對我說：“小笨豬，快點兒，跟上，要不就不要你了。”然后就做鬼臉，之后就哈哈大笑。那笑聲像磁鐵一樣吸住了路人的目光。而我也會在這時跟他撒嬌道：“祺，等等我，我腳抽筋啦，哎呀，好痛哦，你都不管嗎？”就在這時，他就會回過頭，接著來到我身邊，心疼的眼神將我心里所有的犯罪感全都給消融了。“傻瓜哦，騙你的啦，還真相信了哦，呵呵……”接著我跑，而他就在后面追著。跑到學校，我們都累得在草地上擺成一個大字的姿勢，這時祺就會像變魔術般地從書包里掏出兩個“可愛多”冰激凌，悄悄把它們揚到我的頭頂上。精美的包裝紙下是一份小小的愛，真好。從此以后我喜歡上了“可愛多”冰激凌，直到現在也不例外。過去的種種都像耷拉著耳朵的風信子得到了水的滋潤一樣，瞬間復活了。

炎炎夏日，我們喜歡坐在鋼琴前，兩雙手通過黑白鍵彈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祺，總是可以不看樂譜就可以彈奏，笨笨的我卻老是看錯了譜，害得祺不得不一次次地重復之前彈過的。那時候我就在心里想著：祺，一定會成為鋼琴王子的，就像朗朗那樣的。果然，小小年紀的他就在市中心舉辦了自己的鋼琴獨奏會。說不清是什么緣故，只要聽著祺的琴聲，我總會忘記所有的煩惱，也會隨著琴聲，走進了祺的世界。直到最后，把自己遺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再也走不出來。也不愿意走出來，想賴在那里一輩子。

遭遇失敗時，我總是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任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腮邊。無論誰跟我打招呼，都不理，任性而頑皮地生著自己的氣。也許全世界恐怕也只有祺受得了我的任性與無理取鬧了吧？當我呆呆地看著地上是不是會有小螞蟻走丟了時，突然視線被熟悉的包裝紙給擋住了。是“可愛多”冰激凌！我毫不猶豫地一把抓過來，大口大口地吃著這從天而降的冰激凌。我早已把一旁站著的祺給忘記了，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冰激凌的世界里。沒有誰可以打擾得了我，小小的冰激凌已經成為了我幸福的源頭，而源頭那邊站著祺。吃光了冰激凌，抿抿嘴，感嘆道：“怎么就沒有了，唉，都怪剛剛吃得太急了，要是再有一支的話，我肯定會慢慢去享受的啦。”“小笨豬啊，吃冰激凌知道慢慢享受，那失敗怎么不也慢慢享受呢？如果學會了享受失敗的話，快樂自然就會永遠屬于你了。”搜尋聲源所在，猛然中才發現祺站在身邊。眼前的祺，明顯地和平時的祺不一樣了，好像是長高了，也好像是更像小大人了，滿眼的溫柔，猶如早春的百合，讓我在倉促中再度失語。此后的每一天里，無論遇到多沮喪的事兒，我總是喜歡邊吃冰激凌邊享受沮喪與難過。果真如祺說的，快樂一直都陪著我，不曾離開過。可是啊，苦痛也沒有放棄過對我的世界的攻占。

永遠都無法忘記的那一夜，熟睡中的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吵醒了，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媽媽慌慌張張地跑進我的房間，著急地叫道：“小凌，小凌……”半睡半醒中，我聽到了“祺出車禍了，在醫院”。我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鞋都來不及穿就頭也不回地向醫院跑去，全然不顧爸媽的反對。

一路上，我的腦海里全是祺全身血淋淋的樣子。我知道不只是我一個人在為祺掉眼淚，還有天，上帝，他也哭了，瓢潑大雨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全身濕濕的，卻分不清，哪里是雨水淋濕的，哪里是眼淚淋濕的？沒有時間去思考，只想快點，再快點到醫院去。只是我知道這次祺再也不會對我說：“小笨豬，快點，要不就不要你了。”而這次真的驗證了，如果我慢了，祺就會永遠，永遠不要我了，再也不要了。

竭盡全力地跑著，自不量力的我想像夸父一樣和時間賽跑。也許上帝真的嫉妒了，腳一滑，我一個人全倒在了泥潭里，泥水堵住了我的嘴，我叫不出祺的名字，可我分明聽到了祺在叫我，像往常一樣叫著我：“小笨豬！”只不過聲音不像往常那樣大聲了，明顯微弱了很多很多。祺，在等我，他在等我，我不可以就此罷休，不能。

于是，我發瘋一樣地跑著。近了，真的近了。你都不知道，當我看到醫院那兩個字，心里是怎樣的激動。一身狼藉的我沖到祺的病房，看到的卻是一塊白布不偏不歪地蓋在了祺那傻笑的臉上，蓋住了祺那曾經彈鋼琴的手上，白布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祺。白布這邊是我，還有一屋子的人，他們的哭聲，我全然聽不到。我聾了，在那時。

朦朧中，我看到了祺，還是穿著上次看煙火時的那件T恤。他對我笑著，隔著玻璃，跟我說著我聽不太清的話，我只能夠依據口型來判斷出他說的是：“小笨豬，我要走了。這次你跑得太慢了。不要哭，記住守望你的微笑是我永遠的宿命。還沒等我跑出去，他就消失了，永遠地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哭著跑出了醫院，大叫著祺的名字，空蕩蕩的夜空蕩得連一個收容我的地方都沒有。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們的天堂里，只見那架鋼琴呆呆地躺在那里，黑暗中，我卻可以看到，琴鍵上多了一張樂譜。拿起來看時，才發現這譜是剛剛才寫的。是祺的筆跡，因為上面還有他的味道。我用最后的力氣彈了那段譜，原來這就是我一直跟祺要的鋼琴曲。我們說好了，祺寫了譜之后，我來寫詞，然后我們要一起彈奏，一起唱，一起……

可是現在他卻一個人走了，再也不會和我一起彈奏這首曲子了。哀傷的曲子，憂傷的愛情，哦，不，連愛情都算不上，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過承諾，也沒有彼此表白過，從來都沒有。我強忍著眼淚，提起筆，寫下了《一個人的煙火》的歌名。卻再也沒有勇氣去填上詞了。手空懸在半空中，不停地顫抖著。自此以后，我發誓再也不為任何的曲子填詞了。只為了紀念那份從來都沒有說出口的愛情。發誓不再彈鋼琴，只是為了不想再去觸碰那段傷懷的往事，不想讓天國的祺，看到小笨豬的眼淚。

這時，祺的那首鋼琴曲不知道是從哪里飄了過來，那樣的熟悉，那樣的哀傷。我原以為時間可以把這一切都塵封，微笑可以將所有的眼淚都吸干。但是就在琴聲掠耳的那一刻，我還是流下了眼淚，心也不禁痛得厲害。滿眼都是祺離去時的身影，就連漫天的煙火也都是祺傻傻的笑，從身邊經過的風里，有祺鋼琴曲的影子。

順著淚痕折回，微笑地看著天空的祺，我在心里默念道：“祺，無論你去了哪兒，遇見了誰，你都要記得曾經有個小笨豬來過你的世界。”最后一片煙火滑落天際的時候，我快速地按下了快門。永遠地記住了這一瞬間。雖然，我并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可是我卻會一直帶著它走到永遠的盡頭，帶著可愛多冰激凌、微笑還有那份青澀，永遠永遠地走下去。

那天夜里，我夢見了祺，卻沒有再跟在他的身后。也沒有用淚眼來面對他，而是微笑，甜甜地微笑。更沒有跟他說其實小笨豬是多么地依戀著他。因為我有理由相信：現在的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煙火，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青澀的愛情，一直都在我們的記憶里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無論我們的心靈世界有多么的擁擠，卻總有一個地方是來存放這份愛的。就算時間的風火輪怎樣地轉動，某年某月某日，當我們在某個熟悉的地方看到曾經的她（他）時，我們的內心總是還會有一種莫名的痛，輕輕掠過心際。對于錯過的，或許我們還會再偷偷地掉眼淚，或許我們還會在后悔不已。即使這樣，我們都還是知道：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到最后，我們還是得學會一個人生活，還是得學會一個人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