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中國社會信用的建設,一方面應該完善相關法律法規,
改善商業環境,同時強化企業的商業倫理意識和公民的社會公共意識。
另一方面,還應該將信用作為資源和生產力來使用,
從而使信用在社會經濟中發揮更大的功效
與信用經濟發展相對成熟的國家相比,中國在社會信用方面存在哪些明顯的不足?關于信用機制的建設,發達國家有哪些可資借鑒的經驗和可以記取的教訓?日前,《小康》記者就這些問題對北京大學中國信用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章政進行了采訪。
vs 《小康》 章政
就現象而言,中國與世界其他國家在社會信用方面存在哪些明顯的差異?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差異?
就個人而言,中外之間的差異不是很明顯。由于失信會直接影響個人自身的利益,所以中國人和外國人都比較在意。就政府而言,由于中國政府屬于強勢政府,因此中國的國家信用也比較有保障。
目前中外間的誠信差異大多存在于企業層面。比如,產品質量的誠信。我們經常看到外國公司召回存在質量問題的產品,特別是汽車,但是中國企業卻很少主動召回。實際上,任何一種商品中都蘊含生產者對其質量的承諾。企業召回有問題的產品說明它在認真地履行承諾,是守信的表現。在合同誠信方面,中國也和發達國家有些差距。對于西方國家的企業來說,簽訂合同就像服下一粒定心丸;但是在中國,簽約之后的事卻仍然充滿變數,可能還有很多的扯皮和痛苦會隨之而來。據統計,目前中國每年不執行合同的價值總額高達數億元人民幣。再有就是稅收。西方國家的企業是主動繳稅,而中國企業是被 征稅。如果稅務部門不去征收,那么很多企業就不上繳。
那么,您認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中外企業的誠信差異?
中外企業在履行信用責任方面的差異主要是由兩個原因造成的。其一,當前人們對發展的評估仍側重考量經濟效益而不是社會整體效益,也就是說中國社會的成熟度還有待提高;其二,中國經濟的市場度不高,商業信用不發達。信用還不具備決定企業命運的意義。
比如,對于欺詐行為,中外都會通過法律進行制裁,但是社會譴責卻不一樣。在西方,有過欺詐行為的企業很難再從事商業活動,因為這樣的企業已經為社會輿論所不容。但是在中國,很少有企業因欺詐行為遭到嚴厲的社會譴責,所以企業承受的社會壓力要比西方小得多。換句話說,在法律之外,中國尚缺少對企業行為的有效約束。事實上,社會譴責的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和我們的信用產業不發達有關,同時也說明我們在完善信用機制的過程中,還應加強社會譴責系統的建構。
就信用機制建設而言,中外存在哪些差異?外國有哪些可資借鑒的經驗?
發達國家的信用立法要比中國完善得多。美國有17部與信用相關的法律,涉及很多方面的內容,比如規定擁有個人信息的機構只能在確定范圍內使用這些信息,并須對其加以保護。但是在中國,個人信息被當作商品使用。我們收到的垃圾短信,很多就是擁有我們個人信息的機構不履行保護義務的結果。現在我們還難以通過法律追究類似機構的責任。中國并非沒有信用方面的法律,但總的來說不及歐美國家成熟。西方國家的信用產業都比較成熟,有很多信用產品和信用服務。除了加強立法外,中國還應在信用產業建設方面多向西方國家學習。
中外在信用方面的各種差異是否與文化差異有關?
守信是一種普世性的價值,所以文化差異應該不會導致信用認同差異。但是信用的意義、功能等卻可能因為文明水準的差異而有所不同。所謂“不同”,我認為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是對信用的基本認識,也就是道德底線可能會有差異。其次是社會評價體系。盡管法律可以對欺詐者進行制裁,但如果人們對欺詐行為抱有無所謂的態度,因而不對欺詐者進行告發,那么法律的制裁也很難實現。再有就是信用經濟形態的培育。信用經濟是比貨幣經濟層次更高的經濟形態。在信用經濟時代,人們用信用來換取商品,其好處是降低了交換成本,所以我們說信用對社會經濟具有放大作用。在信用道德底線較低的社會中,信用經濟形態的發展顯然會困難一些。
同歐美國家相比,中日兩國在社會、文化及國民心理方面的相似性顯然更多一些,因此,日本的發展經驗也許能給中國帶來更多的啟示。您能否就中日兩國在信用方面的差異做一重點分析,并在此基礎上為中國社會信用的發展提出建議?
中日兩國在信用方面差異主要體現在商業倫理和守法程度上。現代商業倫理最基本的內涵是企業對產品負責。在日本,絕大多數企業都會自覺地履行這種責任,所以消費者在購買產品之后基本不必為質量擔心,即使有問題,企業也會提供保修服務。中國企業在這方面還有差距。曾經有外資企業到中國采購,發現市場中同一種產品有很多種價格,詢問原因得知,最貴的可以保證質量,便宜的則不能。這在商業倫理上是講不通的,所以中國企業在商業倫理方面還要補課。
日本社會的特點是“和而不同”,“和”指的是所有人都遵守法律秩序,“不同”指的是每個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中國社會經常是“同而不和”,“同”是說人們的個體差異不大,“不和”指的是守法程度千差萬別。有人認真履行法律責任,有人則做不到,還有人甚至蓄意進行破壞,所以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信用問題。
這些差異又和兩國在教育水平及國民公共意識方面的差別有關。日本自明治維新起就致力于教育的大眾化和普及化,并且強調德育。日本國民對誠信的珍視就應歸功于此。此外,日本人還具有比較強的公共意識,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某個集體中的個體,因而認為自己的行為會對集體造成影響,個人的失信行為會使其所在的社區遭到譴責。這種公共意識對日本人的行為具有很強的約束力。中國人的公共意識相對差些,人們對企業、集體的責任感比較淡薄,這也是一種差距。
未來中國社會信用的建設,我認為,一方面應該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改善商業環境,同時強化企業的商業倫理意識和公民的社會公共意識。另一方面,還應該將信用作為資源和生產力來使用,從而使信用在社會經濟中發揮更大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