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半拉子異國艷遇

達摩

傳說旅行是艷遇的溫床，對一小部分人來說，艷遇甚至是旅行的目的。錢鐘書在《圍城》里喟嘆：蜜月跟結婚應該掉個個兒，男女雙方若在舟車勞頓、風塵仆仆、蓬頭垢面后還能相看兩不厭，方可結為夫婦。但艷遇不是婚配，玉露金風、剎那溫暖，已勝卻人間無數。

我想我骨子里是一個旅行艷遇的懷疑論者。旅行本身已經充滿了旺盛的不安定感，這時如果出現一個高大、威猛、迷人的陌生帥哥，甜蜜蜜邀我同行，我一定拒絕他遞過來的飲食，下意識地按緊藏著盤纏的暗袋。

前年世界杯期間，單位派我去德國采訪，主要原因是我入職履歷上曾堂皇寫明：“英語：八級；二外：德語！”臨行前副主編終于想起考一下我的德語實際水平，我告訴他：二外是學了幾天，不過幾年沒用，最熟練的德語僅剩兩句：“Ich liebe dish”（我愛你）以及“Ich dish auch”（我也是）。憑這兩句，加上經典的“愛老虎油”（I love you），在德意志乃至歐洲大陸，應付采訪不夠，應付個把街頭艷遇大概沒問題了。

同行的同事受我啟發，“請問地鐵在哪里”、“這東西多少錢”之類必備會話一概沒學，艷遇臺詞倒是背得爛熟于胸，只等漂洋過海，去對洋妞發功。

到了那邊，德國的華僑朋友告訴我，在這里東方女孩格外受歡迎。我到街頭一走，發現此言不虛，像我這樣平時淹沒在中國浩瀚人流里的平庸之輩，在德國回頭率翻了一番有余。就像電影《如果#8226;愛》的臺詞，“比別人矮一個頭沒什么了不起，可是比他們矮三個頭，那就稀罕得了不得啦！”德國男人難得見到中國袖珍娃娃，哪有不多看一眼的理？

那天我單獨從波恩到柏林去，因火車晚點中途換錯了車。正發愁間，同車廂一位去漢堡的帥哥溫情脈脈地捂著胸口表示：如果我同意讓他護送我去柏林，那他就太榮幸了。該帥哥西裝筆挺、氣味清新，我期期艾艾同意了。

等到了目的地，對旅行艷遇的該死的恐懼突然跳了出來，他問我電話號碼的瞬間，我突然跳上了地鐵，與他揮手道別，致使一次可能的艷遇徹底流產。

同樣，兩位同事在異國艷遇面前也保持了民族氣節，雖然他們一路在用數碼相機偷拍著大街上凹凸有致的歐洲美女，但只要對方一個白眼翻過來時，他們就忘了要高叫“Ich liebe dish！”這茬兒，馬上用蹩腳的英語開脫：“I'm Japanese！”

老陳小傳

老冀

北大老陳，河南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常有憂郁的眼神，據說對30以上40以下芳齡的女子尤其有殺傷力。曾在武漢讀社會學，看遍各種好電影和爛電影，常有一連看7部影片卻轉眼想不起任何一部的情況。

這大概是由于他健忘。比如他很喜歡買書，同一本書常常要買兩三次。買時渾然不覺，回到宿舍才發現原來已經有了；比如他畢業即告失業，在北京居無定所，將無數圖書寄放我處，我翻檢時，發現《野性的思維》和《中國文化要義》各有兩本。顯然，老陳追名著的熱情遠勝追女人的熱情，據說他畢業之后還千里迢迢坐火車去武漢買了《劍橋中國史》。

在武漢畢業之后，他托關系進了一所師范學院工作。別看他本科學的是社會學，到師范學院之后卻厚著臉皮主講國際經濟，誤人子弟兩年有余。中間曾突發奇想，意欲報考法學研究生，復習了幾個月，覺得不是這塊材料。可見還有些自知之明。遂轉攻世界歷史，考上北大。

他關心時事，常以振興中華為己任。黨的十六大閉幕，常委完成民主交接那會兒，他非常高興，認為這是中國政治民主進程的里程碑，于是請我們幾個吃飯慶祝。卻喝得大醉，返回宿舍時不能自已，對著女生宿舍大嚎，并將48樓前的自行車悉數推倒以表示自己的興奮與快樂之情。我和章嚴二位同學強拉硬拽，仍然不能阻止其熱情宣泄。嚴某乃山東大漢，很好面子，不由分說，使出大力金剛龍爪手，將老陳一把抓起，扛在肩上。噫！宛如扛了個孩童，一直上到了四樓，安頓老陳在床上休息，氣不加喘、面不改色。

誰知老陳仍然手舞足蹈，終于如愿從床上摔下，頭上起包，隆如雞卵，不省人事。驚動了四方豪杰，一齊營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送往校醫院打了一針之后，轉到海淀醫院搶救一夜，這才脫離危險。于是他再宴賓客，宛如雙喜臨門。終于將自己錢包耗盡，寫信給父母求援。

不日陳父答復說：孩子你年近而立，恕老父不能繼續支援。這才大恐，大舉借債無門，一連幾天都買不起匯源果汁。

他北大畢業后曾三顧北京市社科聯大門而不入，兩年內連續炒掉三家單位，蓋因經常要跟單位的領導稱兄道弟；或批評單位伙食太差，遍告員工說飯菜溫度不夠容易導致胃病等，欲普及此類醫學知識。他昂然四顧，視世界如無物，最終世界也視他如無物。無可奈何，只好再回北大讀博士。

過去和死心眼

親愛的木木：

我是一個中年男人，現在還沒有成家，家里人整天催促。朋友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可我都沒什么感覺，事后基本沒怎么和人家聯系。朋友們都說我：別看你個子矮，還挺挑剔。

前幾天朋友又介紹了一個人給我認識，年齡也不小了，長得不錯，有自己的房子。我對她印象很不錯。可接觸了幾次后，我發現她經歷不少，有些事情總是放不下。她自己都說經常出去買醉，還說什么寧缺毋濫。我是有點喜歡她，可她這種狀況又讓我擔心我們不太合適。她放不下過去的話，即使和我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可言。如果想和她在一起，你認為我該怎么做？

中年男子的幸福問題

親愛的老中：

在此請允許我誠摯地向你推薦國產愛情大片《非誠勿擾》。你將在里面看到寧缺毋濫的美女，看到禿頭而智慧的中年男子，看到毋濫美女酒后趴在智慧中年男子懷里痛哭自己得不到愛人，哭完了一邊擤鼻涕一邊說“你沒戲”。當然馮導演給了中年男子一個光明的結局：冰冷的海水最后成功地將美女的人生哲學由寧缺毋濫改造成為不折騰，兩人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問題是，對這個結局，身為一個從電影院出來后默默地自責花50塊錢看這片子一定是吃多了的觀眾朋友，我很想問馮老師一句：你信嗎？

我的意見是，你當務之急是問問你的美女：當她說毋濫時，是不是在含蓄地表示你很濫？說寧缺時，是不是暗示她生命中不缺你這樣兒的？說買醉時，又是不是“你離我遠點兒”的另一種表達方法？

如果這一切不幸都應驗了，那趕緊找部歌頌有志者事竟成的愛情電影看看，心滿意足地看完有情男子和無情女子終成眷屬的動人結局后走出來，回到現實世界。

現實是：你給不了這女人她想要的。

你的愛情轉機在于：當這個女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肯不肯退而求其次，去接受你塞給她的？所以你首先要了解她的態度。如果她留著你不過是想撲在你懷里痛哭她的愛人，那啥也別想了趕緊布置撤退；如果還有余地，那你就得給她看你能給她的東西，肉體啊靈魂啊情感啊安全啊諸如此類。要讓她回頭是岸棄暗投明，得先給人家看看你確實代表了光明、進步、美麗新世界是不是？

至于展示方式，直白或含蓄，一氣呵成或見縫插針，你自己琢磨吧。

有過去的女人沒什么可怕的，死心眼的女人才可怕。我的意見是，在把人從過去的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之前，先確定她是不是想被你拯救。

夜半鈴聲

子炎

夜半三更，被電話吵醒了。我親戚——我親表哥的親外甥酒后駕車，被逮了現行，他在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向我求助。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是保險公司的。但在我們這樣一個小城市，這和我關系非常之大——直說吧，所有親戚朋友在這個城市的事情都和我有關，不管是他們惹了別人還是別人惹了他們。因為我們是親戚，作為村里一個有出息的人我應該全心全意為親戚們服務。這既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榮耀。

這些年來， 我確實為親戚們辦成了不少事。我托人（找人？求人？視情況而定）為姑媽買了臺緊俏的降價彩電；為大姐搶購了兩袋處理豬飼料；為堂兄解救出了一輛被扣的農用車；為表妹開過一張真假難辨的未婚證明；甚至還為一個遠房的老表在紅火的鄉鎮企業找到了一份臨時工，老表的父親為此逢人便說我有出息。

我了解我家親戚的特點，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個就是琢磨有沒有什么門路可找。這肯定和他們覺悟不高有關，但他們并不是存心敗壞社會風氣。他們老實巴交，一輩子都沒害過人，就怕別人坑他們。我老家隔壁的孫老頭不找熟人，結果買的稻種是假的(當然這是很久以前的事)。親戚們因為有我這個城里人就方便多了。

當然，一味痛罵社會腐敗也不對。學者黃仁宇說過，一個大國只能以大原則治理，沒法用很細的東西管得很死。很多時候辦事全仰仗執行者的良心覺悟，以及他們的喜怒哀樂。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傻子才會一板一眼恪守規矩。

盡管我自認為人微言輕，是豬八戒的脊梁——悟能之背（無能之輩），但親戚們很看得起我，求助電話不少。可以想見那些大權在握的人將會怎樣應接不暇——有時聽到領導們抱怨說官沒當頭，我估計就是被這類煩心事給攪和的。我倒一點不嫌煩，很大程度上這是我的虛榮心作怪。我老覺得做幾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很有一點成就感。不是吹牛，在父老鄉親眼里我可是個大能人。此外，好處還是有的。親戚們是知恩必報的人，家里有什么好東西都不會忘記我，田園果蔬、土產特產，經常一籃一籃往我家送，更多時候是拎一只肥碩的大母雞。只要清早開門見有人拎只大活雞站在家門口，我老婆就知道我最近又為親戚做了件好事。

現在情況有變化了，辦事情講究陽光操作，很多后門——不能說堵死，至少是沒以前好走了。但“熟人好辦事”仍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我相信這一點，親戚們更相信這一點。這不，半夜了，電話又來了。